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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元平经过一段时间调息之后,精神已好转不少,虽然举步仍甚艰难,但已不似刚才一般,必须要扶着竹子才能走路。

  他浑然的走向那两间瓦舍门前,只见一张黄底朱字的封条,横贴在两扇黑漆剥落的门上。那封条久经风吹日晒,上面的字迹,早已无法辨认,其实他脑际中一片空白,智力记忆均未恢复,纵然字迹清晰,也是看不出写的什么。

  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清醒的话,只怕很难鼓起勇气撕去那横贴门上的封条,因为他会思虑到极难预测的后果……

  但此刻他却是毫无顾虑,浑浑噩噩的举手撕去了门上的封条,随手丢在地上。双手加力,猛向那紧闭的房门推去,但闻砰然一声,两扇木门应手碎裂,原来那木门经过数十年风雨侵蚀,早已腐朽。

  他毫不犹豫的昂然入室,一阵积尘落下,撒了他满脸满身。徐元平用衣袖挥去脸上尘土,打量室中布设,只见屋顶壁角之处,蛛网缭绕,到处积尘,似乎是久无人住。

  忽然两道冷电般的光华,一闪而逝,转头望去,只见一个须发苍然,垂掩全身的怪人,盘膝坐在幽室一角的木榻之上,长垂的雪髯皓发之下,隐隐现露出灰袍衣角。他愕然地望了那怪人一阵,缓步向那木榻走去。

  那怪人陡然睁开眼睛,两道冷电般的神光,由垂脸白发中射出,那眼神之中似是含蕴了无比的威力,看得人油生寒意。徐元平虽然在神智未复之际,也不禁怦然心跳,收步停身,不敢再往前走。

  那两道逼人心悸的眼光,一直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,一瞬不瞬,只看得徐元平的心头有如鹿撞一般,本能的缓步向后退去。但见那怪人须发一阵颤动过后,倏然闭上了眼睛。徐元平茫然地站了一盏热茶工夫,又向那须发掩身怪人身前走去。

  这次那长发怪人没有再睁两眼瞧他,直待徐元平走到他身边,才陡然伸手抓去,手臂扬处,片片碎布飘飞,原来他身着僧袍早已朽腐,这一疾伸手臂,衣袖立时碎裂片片。

  徐元平只觉右臂前胸几处微微一麻,已被人举手之间点中了“将台”、“臂儒”、“肩井”三处穴道,当下双腿一软,跌在那长须掩身的怪人身侧,肩头撞在木榻上,登时把木榻一角撞碎。他虽已无能挣扎,但人并未昏迷过去,只是无法开口说话,瞪起一双朗目,呆呆望着对方。

  只听那怪人长叹一声,说道:“老衲已有六十年未和生人见过面……”言下须发颤抖,显然他内心中十分激动。徐元平口不能言,即使他能够说话,但因受震脑创未复,也不知如何安慰这怆然凄凉的老人。

  但见他右手在徐元平身上按摩了一阵,又缓缓的伸出左手,双掌互搓几下,两掌一齐在徐元平身上按摩起来,掌心所及,热气透体,使人大感舒畅。徐元平只觉几股热流,催使他全身血脉加速循环,片刻之间,沉沉睡熟过去。

  待他由沉睡中清醒之时,被制穴道已解。他伸手舒展一下身体,睁眼望去,不禁啊呀失声。原来他经那须发掩身的老人,用本身精深无比的内功运迫真气,替他疗治好了受震的伤势,智力记忆尽复。昨宵往事,一幕幕在他脑际闪过。

  定神望去,只见那须发掩身怪人,合掌闭目静坐在木榻之上,那木榻一角早已破碎,但他已忘去那破碎的木榻一角,正是他自己肩头所撞。他已了然对面须发蔽体、盘膝静坐的怪人,就是那白眉老僧口中所说,他那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师兄时,不禁骇然一叹。

  六十年的岁月,对一个人的生命旅程,是何等悠长、重要?但那盘膝静坐怪人却把这生命中极大部份时间,在这几间瓦舍中度过──想到感慨之处,不觉触景伤情,勾忆起自己凄惨的际遇。缓缓起身,对那老人跪拜下去,触手轻响,木榻又被他按碎一块。

  要知那木榻经过六十年的时间,无人扫刷,木腐虫蛀,早已朽烂,表面上看去,虽然仍是完好的一张木床,其实已难承受一点压力。徐元平在对那老人跪拜之时,无意间伸手按在那木榻上面。

  他迅快的缩回触按在木榻上的右手,望了那老人一眼,说道:“晚辈徐元平叩谢老禅师相救之恩。”说罢,立即拜伏榻前。

  只听那怪人冷笑了一声,道:“你胆子不小,竟敢闯到老衲囚居之室,哼,什么人指点你来,意欲为何?”

  徐元平始起头,思索了一阵,答道:“晚辈得蒙一位白眉老禅师的指点,寻来此处,恳求老前辈大发慈悲,允晚辈列身门墙。”

  那怪人忽的睁开双目道:“什么,你想让我做你师父?”

  徐元平道:“晚辈身负血海沉冤,无法昭雪,敬祈老禅师大发慈悲,指点晚辈几招武学──”

  须发掩身的老僧,冷漠地干笑了两声,接道:“指点你几招武学,哈哈,世界上当真有这等容易的事吗?”

  徐元平黯然叹道:“只要老禅师答允传授晚辈武功,使我昭雪沉冤,晚辈愿以毕生之年,为老禅师完成几件善功,以谢深恩。”那怪人忽然感慨叹息一声道:“你这话可是当真?”

  徐元平道:“如有一句虚言,天诛地灭。”

  那怪人忽的圆睁双目,望着室外说道:“他们来捉拿你了。”

  言罢,又缓缓闭上眼睛。徐元平回头望去,但见满院翠竹摇动,那里有半个人影,方感怀疑,忽闻几声卜卜木鱼,紧接着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,道:“掌门方丈驾到。”

  余音未绝,骤见人影闪动,两个身披黄色袈裟,身材魁梧的和尚,联袂跃入静院,直对静室走来。到了门边,停住脚步,四道眼神一齐投注在那须发掩身的怪人身上,脸上微现惊愕之色,合掌当胸躬身一礼后分列门外,合掌垂首,一语不发。那两扇大门,早已被徐元平推的碎裂成小木块,室内影物一目了然,但二僧愣视了那须发掩身的老人一眼之外,不再向室内探视。

  徐元平细看室门外面分列二僧,静如山岳,面泛红光,两个太阳穴高高突起,一望即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,心头微感一震,不自觉翻手向肩上一摸,一把抓空,才想起宝剑在昨宵已被人震落那静院外面。

  但闻那卜卜木鱼之声,又连续响了三声,两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,又联袂跃入围墙,和那身披黄色袈裟的和尚一般,对幽室那须发掩身的怪人一礼之后,分列在静室门外。

  徐元平看他们飞越围墙的迅灵身法,已知四个和尚都是身怀绝学的高僧,即使让自己和人单打独斗,亦毫无制胜把握……

  转脸看去,那须发掩身怪人仍然闭目静坐,对室外四僧,浑如不见。就在他一转脸间,围墙外又轻轻飘飘跃入了三个人来。

  正中一人身披红线滚边的黄色袈裟,左右各有一个十四五岁面貌清秀的小沙弥,左面一人怀抱拂尘,右面一人手捧一根奇形短杖,缓步对着静室走来。那正中僧人,年约五旬上下,方面大耳,长眉入鬓,袈裟飘风,貌像庄严,和蔼之中,隐含慑人神威。徐元平不觉心头一跳,暗道:这和尚气度非凡,定然是寺中身份极高之人。

  心中忖思之间,那和尚已到静室门外,但见排列室外四僧一齐躬身作礼,神态恭谨异常。

  只听他高喧一声佛号后,合掌说道:“少林寺第三十二代掌门方丈元通,晋谒师伯。”

  说罢,屈膝拜下去,两个小沙弥和四僧也随着跪拜室外。

  那怪人忽然须发颤动,就座木榻,微一躬身,说道:“请恕老衲身罗先师刑具,此刻不便迎拜掌门方丈。”

  元通微微一笑,起身答道:“弟子不敢──”一眼看见地上朱谕封条。不禁脸色一变,接道:“弟子恪于派中戒规,不便常来探望师伯,尚请师伯鉴谅。”

  那长发怪人冷笑一声,道:“那也罢了,先师遗命,自难怪你,不知今日有何见教之处,亲劳掌门佛驾。”

  元通道:“弟子昨宵得到‘戒持院’中报告,有人误闯师伯静修圣地,想此地乃上两代掌门方丈手创禁区,即本寺僧众也不得擅入一步,何况外人,弟子不敢背弃职守,特请了历代掌门收执的绿玉佛杖,查询此事。”说完话,从右侧小沙弥手中取过那根绿玉佛杖,高举过顶。那须发掩身怪人,口中虽在和元通说话,但始终未睁过一双眼睛,单凭听觉,分辨几人动静,但在闻得那绿玉佛杖之后,忽然圆睁双目,两道神光暴射而出,室外众僧吃他那眼神一逼,都不禁身子一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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