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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九


  玉真子微微一笑,接道:「剛才我在後山峰上,看到了白雲飛那隻巨鶴,現在靜心一想,其間頗多破綻。馬君武半年未歸,但卻陡然間出現了一個曹雄,他又為什麼自願替鸞兒療傷?鶴現人不見,更屬可疑,我懷疑他是受白雲飛派遣而來!」

  悟空大師只聽得雙目圓睜,不住點頭。

  玉真子接道:「白雲飛肯為我療治蛇毒,又追到祁連山中助陣,施恩目的,無非為取悅馬君武,我懷疑是她救了曹雄後,授以武功,派他來金頂峰有所作為,不過她準備怎麼樣對付鸞兒。卻令人難以料想──」

  一語未落,突聞半空鶴唳,玉真子、悟空大師不約而同雙雙躍出室外,抬頭一看,漫天大雪中一隻巨鶴低掠而過,鶴飛過於快速,一瞥間,隱過山峰不見。

  悟空大師臉色凝重,回顧玉真子一眼,道:「一點不錯,果然是白雲飛那隻巨鶴,這麼看起來,事情確實可疑,也許你料想不差。」

  玉真子正待答覆,轉眼見曹雄從悟空大師房中出來,漫步踏雪而去,顧不得再答悟空大師的話,一頓足,猛追過去,起落之間,就是兩丈多遠,三個縱躍,已趕到金環二郎前面,回身攔住去路,道:「這大風雪,如何能走?再說你不把事情辦完,回去如何交差?」

  曹雄聽得一怔,退兩步,冷笑道:「我已償還了你們崑崙山三子在祁連山中相救之情,還有什麼事情可辦?」

  玉真子笑道:「白雲飛派你來,就只為救李青鸞嗎?試問這關山萬里行程,她怎會知道李青鸞被萬年冰雪陰寒侵傷?」

  金環二郎聽得十分不解,但他卻誤認玉真子藉故留難,不覺心頭火發,臉色一變,怒道:「什麼白雲飛,我根本就不認識,你要借口找事,我曹雄捨命奉陪就是。」說著話,暗中一提真氣,就要出手發難。

  哪知他剛替李青鸞療傷,消耗元氣未復,這一提氣,登時覺得眼前一黑,心知如果勉強動手,對自己損害太大,權衡利害,忍耐力上,當下一收攻勢,反退三步。

  玉真子雙掌已相錯護身,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,反退後撤,正想揉身欺進,試試他武功如何,突聽李青鸞高聲叫道:「師父,不要動手!他是武哥哥的朋友。」

  兩人轉頭望去,不知何時李青鸞已離了病室,而且正對兩人緩步走來,白衣長髮,隨風飄飛,清瘦的臉上,浮現著嬌淒的笑意,悟空大師緊隨她身側相護。

  李青鸞先走到師父身邊,問道:「他和武哥哥很好,我去和他談談好嗎?」玉真子微一點頭,李青鸞又轉身到曹雄身旁,笑道:「你那天生病時,我叫你,你不理我,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,聽不到我的聲音了。」

  曹雄先是聽得一楞,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,點點頭,笑道:「我當時傷得很重。」

  李青鸞道:「當我病時,有師父、師伯、冰姊姊等照看我,你一個人病在大山裡,實在可憐。」

  曹雄被她說得心中一陣悵然,淡淡笑道:「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難關,這傷病之事,也沒有什麼可憐的。」

  李青鸞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,望著曹雄道:「人病了,心裡總是難過的。你的病怎麼好的?在那樣大的山中,又沒有一個人照料你?」

  金環二郎只覺她柔和的眼神中,如有無限熱力,頓使人冷心一暖,縱是想說謊言,也覺難以出口,微微一笑,道:「我遇上一個老和尚,替我把傷勢醫好。」

  玉真子淡然一笑,接道:「只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吧?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,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。」

  曹雄聽不懂話中含意,只冷笑兩聲,不理玉真子,卻轉身對李青鸞道:「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,必須好好休息幾天──」

 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,突見李青鸞打了一個冷顫,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:「我頭暈了,心裡冷死啦。」

  悟空大師吃了一驚,一個箭步,躍到李青鸞身側,扶著她,連聲叫道:「鸞兒!鸞兒!」

  只見李青鸞泛紅的嫩臉,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,櫻唇轉青,全身發抖,星目輕合,搖晃欲倒,驟然的變故,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靜。

  兩個人只管照顧李青鸞,曹雄卻乘機溜走,待玉真子想起來時,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。

  玉真子氣得一跺腳歎道:「果不出我意料,他明為李青鸞療傷,暗裡下了毒手,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,我去追他算帳。」

  悟空大師抱起李青鸞,站著不動,說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,但見他雙目圓睜,慈眉倒豎,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。

  這一瞬間,他腦際中空空洞洞,木然愣在雪中,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,宛如一尊石雕羅漢。足足有一盞茶工夫,才聽他長長歎了一口氣,低頭望著懷中的李青鸞,泫然泣道:「鸞兒!鸞兒!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?天道似瞽,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,盡加在你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──」

 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,但看悟空大師情傷欲絕神態,只得暫時停住,勸道:「大師不要太過傷神,現在救人要緊,先把鸞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,她既已投入我們崑崙派門下,這報仇之事,崑崙派自當全力以赴。」

  悟空大師神志恢復,漸趨鎮靜,當下幾個縱躍。已到李青鸞臥室。玉真子緊跟著他進房中,見李青鸞床上枕橫被亂,這就突然使她想起龍玉冰來。

  這半晌工夫,一直沒見龍玉冰,不知到哪裡去了。想起了她,玉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,一翻身退出李青鸞臥室,向外尋去,出了茅舍籬笆,只見龍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,仰望著梅花,呆呆出神,青色的道袍上,已有不少積雪,她似乎已站在那裡不短時間。

  玉真子心頭一震,暗道:糟,這孩子一定被人點了穴道後,放置那裡──縱身一躍,直掠過去。

  龍玉冰正在仰著臉想心事想得入神,玉真子飄落她身側,她還不覺。

  玉真子細看龍玉冰,不像受人點了穴道的樣子,不覺心頭火起,沉下臉喝道:「冰兒,你在發什麼呆?你師妹病得要死了,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觀雪賞花?」

  龍玉冰回頭看是師父,嚇得疾退兩步,拜倒雪地上,道:「弟子──弟子──」

  玉真子聽她「弟子」了半天,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心中愈發氣惱,正要發作,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,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,不禁心生疑竇,皺皺眉頭,按下怒火,問道:「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,想的什麼心事?」

  龍玉冰幼失父母,三歲時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頂峰三元宮中,恩養了十八個寒暑,同門幾位師姊妹中,她是受恩師培育最深之人,也是玉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,平時,她總是隨侍左右,名雖師徒,情似母女。

  但自李青鸞投入玉真子門下之後,這情勢略有轉變,玉真子心寄大師兄情未斷,把馬君武看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,把李青鸞當成自己的化身,不知不覺間對李青鸞寵愛日增,好在李青鸞心地純真,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,龍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鸞的性格為人,儘管有不少不大瞭解李青鸞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,但她和李青鸞卻相處得情逾姐妹。

 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,是故,龍玉冰江湖閱歷也很豐富,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難,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,決心改易道裝,隨恩師皈依三清。

  通靈道人門下首座弟子,雖對她一往情深,十年不變,但龍玉冰的一顆心堅如鐵石,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,她已下了決心,今生不委身事人。

  哪知適才和曹雄匆匆一面,不自覺地為他風流明艷的神態所迷,更壞的是曹雄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,他笑動了龍玉冰的滿懷柔情,她永不事人的意志,開始動搖──

  這心事,自不能坦然對玉真子講,沒法子,只得巧言飾辯,道:「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悟空師伯談話,因此才冒雪賞梅。」這是她有生以來,第一次欺騙恩師,說過話,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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