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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三


  龍玉冰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後,心中疑竇重重,一時間極難想出原因何在。出了籬笆,穿梅林向東而行,悟空大師心中發急,越走越快,龍玉冰只好施出飛行功夫,隨後緊追。

  一陣工夫,到了一座高峰下面,悟空大師停住步回頭問龍玉冰道:「你能不能從這斷崖攀登上去?」

  龍玉冰仰臉望去,只見當前山峰,是環抱四周的群峰中最高一座,峭壁陡立,滿積冰雪,所幸峭壁面前有很多矮凸石,可以接腳,估計借那凸石之助,還可勉強攀登,點點頭道:「晚輩大概能夠上得。」

  悟空大師心惦李青鸞,也不再多問,縱身一躍,當先向上攀去。這一陣攀登峭壁,耗盡了龍玉冰全身氣力,到達峰頂,已累得她全身是汗,嬌喘不息。

  她緩了兩口氣,再看悟空大師時,他已奔到峰中一塊數丈高的大石下面。

  龍玉冰猛提一口氣,連著幾個縱躍,也到了那大石下面,這座山峰雖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,但峰頂卻是不大,而且到處是積雪堅冰,直似玻璃造成一般,放眼一色銀白,月光下晶瑩透明。

  只有峰中那座獨立的山石,沒有被冰雪掩蓋,抬頭望去,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,在刺骨山風中,被吹得衣袂和長髮飄飛。

  龍玉冰心頭一酸,尖叫一聲:「李師妹。」一縱躍上巨石。

  那巨石上站的白衣少女,正是李青鸞。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覺,僵直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,對龍玉冰那聲充滿著驚恐的尖叫,渾如不覺,連頭也未轉一下。

  龍玉珠慢慢地繞在她前面,月光照射下,看她流在腮間的淚水,已凍結成了兩道冰痕,白色的衣裙上,大都也凝有冰屑。

  她仍是那樣呆呆地站著,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觀音塑像,是那樣聖潔和莊嚴。

  龍玉冰緩緩伸出右手,輕輕地握著她一隻玉腕,只覺如握到了一塊寒鐵般。

  這時,龍玉冰再也忍不住一腔悲痛,低喚了兩聲:「李師妹──」熱淚已奪眶而出。

  轉臉見悟空大師肩橫禪杖,滿臉傷痛地站在一側,這位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,眼眶中也含著一片晶瑩的淚水。

  只聽悟空大師黯然一聲長歎,道:「她站在這峰頂大石上,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了,沒有哭,也沒有言語,就這樣站著,挺受著風吹雪打,我陪她站了兩天一夜,替她拂拭著身上的積雪,兩天一夜中我進用了兩次食物,但仍是難以熬受這峰頂酷寒,她卻滴水未進,真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撐著她──」悟空大師話到這兒,雙目一閉,滾下兩行淚水。

  龍玉冰自和李青鸞相見之後,對她甚是憐愛,現下見她這等神情,心中極是痛惜,聽完悟空大師幾句話,不及思索,就脫口責道:「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強留在茅舍中,卻放她跑到這峰頂之上,受寒風侵襲之苦?」

  悟空大師老淚縱橫地答道:「前天寅時光景,不知怎的,她突生奇想,告訴我說,武哥哥快要回來了,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去看他。我初聞之下,心中甚覺奇怪,難道精誠所感,果能靈犀相通嗚?後來我細鑒她臉色神情,果是若喜若愁,但瞬息間又是一臉茫然,忽而輕輕歎息,忽而又作微笑,經我一番思索後,知是她半年來日夜相思,愁懷難解,陷入了一種幻覺之內,我雖明白了她是幻覺所惑,但卻不敢去攔阻揭破,只怕一旦揭破,支撐她的精神潛力陡然消失,一旦病倒療治不易,只好隨她心念,來到這座峰頂上,她問了括蒼山方向之後,就這樣冒著風雪,面東站著,兩日一夜,動也未動一下。幸好我佛見憐,今夜雪停雲開,我才能趁機會暫離峰頂。」

  龍玉冰咬牙切齒,恨聲說道:「可恨馬君武負心忘情,害得鸞師妹這等模樣,我一定要懇求師父請命掌門師伯,傳下令諭,按派規治馬君武一個死罪。」

  悟空大師突然慈眉軒動,雙目圓睜,面現殺機,冷笑一聲道:「不用你稟請師父,老衲也饒不了他。此次東行,如尋得馬君武,必要他濺血杖下──」

 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,突聞身後一個熟悉宏亮的聲音接道:「武兒若當真背棄了師門訓誡,不用你動手我也不放過他,不管他走進到什麼地方,踏遍了天涯海角,我也要把他追殺劍下。」

 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,不知何時,玄清道人已到了他們身後兩丈左右,月光下,只見他道袍飄飄,長髯拂動,緩步朝三人站立的大石走來。

  龍玉冰驟見玄清道人現身,不禁呆了一呆,躍下巨石,迎上去跪拜雪地,道:「龍玉冰叩見大師伯,弟子剛才一時氣忿,出言無狀,大師伯──」

  玄清道人搖搖頭,接道:「你馬師弟如果真的忘情負心,違背了派中戒律,那自然是該以門規治他,我不怪你,起來吧。」

  說著一縱身躍上巨石。

  龍玉冰尚未站起,玄清道人已飄身躍到了李青鸞身側,細看李青鸞僵立模樣,也不覺一陣傷感,長長歎息一聲,道:「這孩子恐怕已受傷不輕,咱們得先救了她再說。」

  玄清道人緩緩伸手,輕輕觸在李青鸞額角,只覺如觸冰雪,當下心頭一涼,道:「你怎麼能放任她在這峰頂上呆站了數日夜之久,要知這峰頂上的冷風,含有萬年積冰的陰寒,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,也難抵受得住,現在連我也不敢貿然下手推活她的血脈了。」

  悟空大師沉思一陣,突然對玄清道人道:「我們去找你徒弟馬君武回來救她。」

  玄清道人皺皺眉,奇道:「我沒有把握,他如何能救得了呢?」

  悟空大師苦笑道:「那就讓他親手把鸞兒治死,總比你我治死她好些。」

  玄清道人呆了呆,才想通悟空大師話中含意,看他神情激動,臉色沉重,一時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,只好長長歎息一聲,抱起李青鸞返回了茅舍。

  這時玉真子也來到茅舍中看李青鸞。

  玉真子已近月未見李青鸞了,她心中對這位美如嬌花的徒弟,卻有一種特別的偏愛。

  玉真子把李青鸞看成了自己的化身,她本身已經忍受了數十年感情的磨折,親身體會到箇中的痛苦,所以,她不願再讓自己心愛的弟子,重演恨事。

  她心中掛念著李青鸞病況,當下直奔茅舍,匆匆穿過梅林,推開半掩籬門,直向李青鸞住房走去。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這時都默默地跟在她後邊,進了左邊兩間靜室。

  房中高燃著一支松油巨燭,熊熊光焰,照得室內通明,李青鸞閉著眼睛,靜靜躺在床上,龍玉冰蘊含著兩眶淚水,坐在床沿。

  玉真子急走兩步,到了床前,龍玉冰起身迎接師父,盈盈拜倒地上,玉真子一揮手,急聲問道:「你鸞師妹傷勢如何?」

  龍玉冰起身揮淚答道:「她──她傷得很重。」

  玉真子慢慢地走到床邊,臉上無限淒涼憐愛神情,伸出手摸著李青鸞額角,只覺觸手冰冷,不禁心頭一跳,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。

  她微帶怒意地望了龍玉冰一眼,問道:「你師妹傷勢這等嚴重,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?」

  龍玉冰默然答道:「弟子奉命來探看鸞師妹,可是她早已不在,悟空師伯帶弟子到那絕峰上面,才見到鸞師妹,可是她被風雪凍僵了。悟空師伯告訴我說鸞師妹已在那峰頂上凍了二天一夜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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