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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八


  白雲飛驟感如一支劍透心穿過,但見她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羞紅,嬌軀顫抖,目蓄淚光,深注馬君武,好半晌說不出話。

  馬君武呆了一陣,才覺得幾句話傷透了人家的心,想起白雲飛的諸般好處,頓覺得惶然無地自容,反而不知說什麼才對,佇立相對,彼此默然。

  白雲飛慢慢地恢復了鎮靜,淡然一笑道:「你師妹愛你很深,你以後要好好待她。她那樣天真善良,是經受不起打擊的,就是她身陷危境時,仍時時以你為念。」說完,轉過身子,慢慢地往前走去。

  白雲飛走到兩丈開外突然又轉過身子,走了回來,到馬君武三步外停住。

  只見馬君武目光遲滯,僵直而立,一動不動,白雲飛一望即知是傷痛過度,而又勉力遏制著不讓發洩出來,致使真氣凝聚不散,時間一長,就要凝結成內傷,這是練習內功的人最忌的。

  白雲飛武功精博,一見即辨認出來,纖手揚處,連點了馬君武命門、當門、肺海三穴,只聽馬君武長長地吁一口氣,星目眨了一眨,身子微微一晃,白雲飛愛憐之心再動,更是難以自持,不覺兩手並出,扶住了馬君武雙肩,幽幽說道:「你已然情有所寄,又何苦為我如此,我要不回來給你說話,你還要不要活?」

  不管怎樣聰明的人,一旦陷入了情網後,大概總都是有點糊塗,不是想得太好,就是想得太壞,白雲飛深情款款的一說,馬君武真個無話可答,既不好否認,也不能承認,只有長長地歎口氣,垂頭不答。

  白雲飛幾次輕啟朱唇,似乎是有話要說,但卻始終沒有說得出來,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,不知過了多久時間,突然,正南方群山冒起來一股濃煙,白雲飛陡的起身,躍上了一株巨松,張望一陣直向谷底躍去。

  馬君武看濃煙愈來愈大,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,心中又是一陣愧咎,暗道:曹雄為我,不惜他心愛寶馬,日夜兼程趕來祁連山中,現在我卻獨自躲在這幽谷中,讓他一個人放火涉險──這一想,大感不安,再看白雲飛已是不在,叫了兩聲也無人答應,只得急向谷底跳去。

  進了那石洞一看見李青鸞仍然在酣睡未醒,他本想到石洞後,叫醒李青鸞,叫她守在這裡,等自己去尋找曹雄,然後再一起出山,及見李青鸞酣睡神態,又不妨驚醒她好夢,一轉臉見放羊乳的大青石上,寫著八個娟秀大宇:「不宜多留,盡速離此!」下面署名一個「黛」字。

  馬君武心想,這個黛字,必是白雲飛的閨諱,不宜留著,因即隨手抹去石上字跡。

  看到留字之後,馬君武已知白雲飛真的走了,突然一陣惆悵,襲上心頭,不覺走到洞口四外張望,但見幽谷中景物依舊,可是玉人芳蹤已杳。

  馬君武急欲去尋曹雄,於是不再遲疑,蹲下去推醒李青鸞。

  李青鸞睜開眼睛,先叫一聲武哥哥後,才坐起來抱起鹿笑道:「我心裡有很多話要對你說,可是我一下子就睡著了。」

  馬君武心惦曹雄,哪裡聽得下去,拂著她鬢邊散髮,笑道:「你守在這石洞裡等我,我去找一個人很快就會回來。」說完,不待李青鸞答話,起身向洞外走去。

  李青鸞跳起來,追到洞外,叫道:「武哥哥,你不帶著我一塊兒前去嗎?」

  馬君武心想:白雲飛既然走了,這裡也不必留人等待,帶著李青鸞一起走也好,遇著金環二郎,就可以一直出山了。

  想了想,笑道:「你快去帶上東西,咱們就一起走吧。」

  李青鸞回到石洞,結束停當,手提著長劍出來,望著馬君武笑道:「你的朋友真好,他救了我,又替我奪回寶劍,讓我騎著他的大白鶴,飛到這裡等你。」說完話,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,搖搖頭,又道:「我不能去了。」

  馬君武一時間猜測不透,奇道:「怎麼你又不能去?」

  李青鸞笑道:「我們都走了,等一下你的朋友回來了,怎麼辦呢?他看不到我們,心裡一定會很發急的,他待我們那樣好,我是不願讓他心裡難過的。」

  馬君武抬頭望天,只見雲彩流紅,已是夕陽西下時分,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,異常沉重,望著對面峰頂上一抹金黃晚霞黯然一歎,道:「我們走吧!她不會再來了。」

  李青鸞滿臉懷疑,溜了馬君武兩眼,卻是不再追問,把懷中小鹿放下,又倒出一些羊乳,餵了小鹿,才和馬君武向峰上攀去,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,跳來跳去地不住大叫,李青鸞不時回頭探看,眼中滿是晶瑩的淚珠。

  兩人攀上了峰頂,太陽已被那綿連山峰遮佔了一半,金光照著那無數白雲的山峰,幻出奇麗耀目的景色。

  馬君武轉臉望李青鸞,她仍然探頭留戀地望著谷底小鹿,依依神情形露於外。馬君武見她那等神態,雖然心中掛念曹雄,也是不忍催她,慢慢走到她身邊,拉著她一隻手道:「小鹿的媽媽會來照顧牠的,我們走吧。」

  頭靠在馬君武肩上,欣賞著黃昏山色,突然,她發現了正南方群山中,那一般濃烈的火焰,黃昏中更顯得威勢驚人,但見火星爆飛,濃煙彌空,火勢不斷地增大擴展。

  李青鸞芳心一震,急聲叫道:「啊!武哥哥,你看那邊山裡著火了,不知道要燒死多少小鳥?」說罷,一聲長長歎息。

  馬君武被她一提,又想起金環二郎,他本和曹雄約定好放火後隱藏,以便待大覺寺和尚勘查火勢時,順便追蹤,現在要找曹雄,自是應先到火場看看,只是那片起火森林,距這裡路程不近,中間不知相隔著多少山嶺,而且天色已快入暮,夜晚間,要越渡那峭壁深澗,當是越加難走,如果不去,又深覺愧對曹雄,想了想,決心冒險夜行,轉臉對李青鸞道:「走!我們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。」

  李青鸞毫不思索地點頭一笑,似乎馬君武講的話永遠不會錯的!

  兩個人展開輕功,下了山峰,向著那起火所在奔去。

 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,這人蹤絕跡的深山裡,根本就無路可走,一道道攔路深澗,一重重橫阻山嶺,嵯峨怪石,雜樹矮松,夜暗裡愈覺得寸步難行,饒是馬君武和李青鸞一身輕功,翻越了幾座山峰後,也出了一身汗水,好在那火勢越來越大,騰空烈焰,照紅了半邊天色,有那火光引路,還不致走錯方向。

  看上去那火光並不很遠,但走起來卻感到那樣遙遠,兩個人走歇歇,不知不覺間已到二更左右。

  李青鸞已累得香汗透衣,停住步回頭對馬君武道:「武哥哥,我累得很呢?」

  其實馬君武也感到睏倦,再加上腹中飢腸轆轆,更感難支,他和曹雄帶的乾糧,全放在赤雲追風駒背上,離開山洞時,正當情懷惘惘,忘了帶上幾瓶羊乳,李青鸞童心嬌稚,更不會想到這些,這當兒只覺得又饑又累,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處找他時,立時精神一振,拉著李青鸞右手,笑道:「你看就快要到了,我們再走一陣子好嗎?」

  李青鸞嬌婉一笑,掙脫了馬君武的手,振奮餘力,向前跑去。

  又翻過兩座山嶺,李青鸞已跑得連連嬌喘,馬君武功力較深,又一心想著曹雄安危,還能夠支持得住,但見李青鸞疲倦神態,心中又大感不忍,拉著她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,道:「你實在很累了,我們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。」

  李青鸞回眸笑道:「我太沒有用啦。」說完,把上身偎入馬君武前胸,不大工夫,沉沉睡去。

  夜風如剪,寒氣侵人,馬君武除了一身衣著之外,再無物能替李青鸞禦寒,只有緊緊地把她抱入懷中。

  驀然間,山風中夾雜著一陣急急的得得蹄聲,由遠而近,馬君武心中一動,暗道:這分明是馬蹄踏著山石的聲音,除了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外,天下恐怕再沒有第二匹馬能走得這種無路可循的峻嶺絕峰,立時氣納丹田,高聲叫了兩聲曹兄。

  這靜夜中,兩聲高喊,直若龍吟獅吼一般,震得山谷回音,迴環蕩漾,長鳴不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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