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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〇


  修罗王捋须一叹,半晌方道:“她挖去令尊骸骨,绝无恶意,由她去吧。”

  杜君平唉声叹道:“晚辈忝为人子,生不能晨昏侍奉,死后竟连春秋祭祀都不能,岂不愧煞。”

  修罗王摇摇头道:“早晚真象必可大白,你何苦急在一时,走吧,咱们回栈房再说。”

  杜君平心中怏怏不乐,但却无可奈何。

  修罗王深知他此刻的心情,暗暗一叹,举步前行,二人回到店房,已然三更过后,不便敲门,竟由后墙跃人,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房中。

  杜君平回到房中,盘坐床上运息,只觉脑际思潮起伏,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,突然一阵微风入耳,隐觉似有人行入修罗王的房中,当下一身跃出窗外,行近窗前往里一看,来人竟是孟雄,心中探悔自己太过孟浪,赶紧一缩身退了回来,只听里面修罗王轻喊道:“不用回避,进来吧!”

  杜君平只得再度迈步进入,修罗王似有急事,招手把他叫到面前道:“孩子,伯伯有急事要办,咱们暂时分手几天,你不要离开,到时我会来寻你。”

  杜君平知是他们本岛之事,随道:“伯伯只管请便,晚辈等着你就是。”

  修罗王去后,回到房中坐息了一会,天已大亮,起身漱洗一番,突然想起了金凤,暗忖道:“她义母究竟是谁,如能探知此女姓名,便不难寻着仇人。”

  主意一定,立时匆匆向秦淮河畔行去。

  那飞凤号甚是醒目,不久便被他寻着,匆匆行入舟中,只见船上静悄悄的,一个青衣使女行了出来,没好气地道:“你一大早来寻谁?”

  杜君平道:“在下要见金凤姑娘,有急事相谈。”

  使女冷笑道:“姑娘还没起来呢,你请回吧,她从来没早晨见过客。”

  杜君平沉下脸冷冷道:“这次是例外。”举步往舱内行去。

  使女大怒,举手一拦道:“放尊重点,这里可由不得你撒野。”出手快捷俐落,显然是个会家子。

  杜君平冷冷一笑,轻轻举袖一拂,人已藉势行入了船内。

  那使女只觉手腕一麻,人已失去踪影,不觉大为震惊,一反手掣出一支雪亮短剑,纵身跃入舱内,只见杜君平端然坐在椅上,哈哈笑道:“难道你们就是这般接待客人的吗?”

  青衣使女又惊又怒,剑诀一领,举剑便待刺出,只听后舱一声娇喝道:“胡闹,还不与我退下。”

  杜君平知是金凤出来了,举目看去,只见金凤披着一头青丝,身御一袭粉红睡衣,满脸含怒立在舱门,遂起身拱手道:“请恕在下来得鲁莽。”

  金凤换上笑容道:“这丫头太以胆大妄为,容小女子换了衣服再与公子赔罪。”

  不多会,已从舱内行了出来,微傲含笑道:“杜公子恁早前来,必有重要事故。”

  杜君平见她已换上一套葱绿紧身裤袄,披上鹅黄大氅,娇媚中隐泛英锐之气,不觉眼睛一亮笑道:“姑娘这身打扮,倒像个江湖侠女了。”

  金凤格格笑道:“吃我们这行饭的,那配称侠女。”

  杜君平面容一整道:“请问姑娘,令堂是何姓氏?”

  金凤一怔道:“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当年风靡一时,秦淮最具艳名的葛三娘?”

  杜君平摇头道:“在下远在燕京,十年前还是个蒙馆的童生,怎会知道这些事。”

  金凤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,但不知公子今天提到这事是何原因?”

  杜君平道:“在下不过随口问问罢了。”

  金凤眼珠一转,微微笑道:“公子此来,想是打听那位杜大侠的事,小女子所知道的,俱已说了,再问我什么,我也是和你一样,当时还小呢!”

  杜君平不曾防到她竟单刀直入,自动提到这事,想了想道:“姑娘眼神闪炯,步履稳健,一望而知,是位身具上乘武功之人,何故一直隐迹风尘之中?”

  金凤格格笑道:“杜公子你是不打自招,一个弱不经风的白面书生,能说这些话么?这证明你就是行家。”

  杜君平点头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,读书习剑,原是极其平常之事,在下并不否认。”

  金凤指着壁上的联语道:“先母既是才兼文武,小女子传其衣钵,习几天武那也平常得很,不足为怪。”睨视杜君平一眼,见他默然不语,遂轻叹一声道: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小女子若不是有难言之隐,也不会在风尘中打滚,操此贱业了。”

  杜君平摇摇头道:“咱们不谈这些好吗?”

  金凤叹了一口气道:“不谈就不谈。”顿了顿又道:“你那位郭伯伯呢?”

  杜君平随口答道:“他拜客去了。”

  金凤突然压低嗓音道:“你不用瞒我,我看得出来,你们一定是专为打听杜大侠的消息来的。”

  杜君平心头一懔,徐徐道:“你不用胡猜,我们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,与他非亲非故,打听这些事干什么。”

  金凤冷冷笑道:“但愿你言出由衷,老实对你说吧,近日江湖风云紧急,金陵城隐伏着一片杀机,而且此事与杜大侠之死大有关连,杜公子你若果非武林中人,就犯不上淌入这混水,免罹杀身之祸。”

  杜君平剑眉一扬,正待答话,金凤又道:“杜公子,你若没有旁的事,就请回吧,但不妨留下一个住址,有空小女子当着人前来专请。”

  杜君平随口道:“在下住城内悦来客栈。”随即立起身来告辞道:“打扰姑娘了,告辞。”

  金凤也不挽留,送到舱门便即回转。

  杜君平离开飞凤号后,心中百感交集,甚觉烦恼,信步向一家酒楼行去,独自要了几样菜,自斟自酌地慢慢吃着。

  只听一阵楼梯声响,一连上来了六人,有的道装,有的叫化打扮,赫然竟是六君子,杜君平已久不见他们了,心里不觉一动,因他已然易容,且是举子打扮,故六君子全然不识,几人找了张桌子坐下,要了一桌酒菜,随即高谈阔论起来。

  万里独行客奚容首先开言道:“杜家娃儿久不见露面,若是落在天地盟手里,那可是大大不妙。”

  天河钓客姜天龙徐徐言道:“据说不久以前曾在金陵出现,近日却是下落不明。”

  五柳先生接道:“难道飘香谷的两个丫头,也不知他的下落?”

  奚容摇头道:“她们也正在寻他,据说并非失陷在天地盟,而是被修罗岛的人掳去了。”

  就在几人议论纷纭之际,楼下又缓缓上来了一位白面书生,头戴方巾,腰悬长剑,生得十分俊美,杜君平只觉此人甚是面熟,但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
  白面书生落坐之后,目光却一直在六君子身上打转,显然他十分留意此六人。

  六君子生性豪放,言事无忌,秦岭樵夫三杯下肚,更是语无惮忌,又开言道:“不论怎样,咱们非得把杜家娃儿找到不可,不然这个人可丢大了。”

  奚容瞪了他一眼道:“你急什么,喝你的酒吧。”

  秦岭樵夫不服气地道:“修罗门无故来中原生事,就算没有杜家娃儿这件事,咱们也得找他算算账去。”

  只听隔座的白面书生冷笑道:“你惹得起人家吗?”

  秦岭樵夫一怔,呼地从座上跳起喝道:“你是什么人,胆敢管爷们的闲事。”

  白面书生冷冷道:“你不是要寻修罗岛的人吗?他们就住在三宫殿,对我发横有什么用。”

  天河钓客急将秦岭樵夫拦住,对白面书生拱拱手道:“尊驾尊姓大名?”

  白面书生摇摇头道:“在下无意高攀,犯不上称名道姓,再说江湖末流,就算把姓名说出,也没有人知道。”

  天河钓客喝道:“光棍眼里不掺沙子,尊驾刚才无故插言,必有用心,何妨明白说出。”

  白面书生哼了一声道:“刚才你们提到杜家娃儿之事,我倒知道一点。”

  天河钓客心里微微一动,接道:“你知道他现在哪里?”

  白面书生冷笑道:“要在下告诉你们也可以,但有个条件。”

  天河钓客一怔道:“还附带有条件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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