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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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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燈平時不點,還看不出方位有什麼奇怪之處,一點起,只有光影交錯,那原本就綜錯盤旋的道路,更顯得複雜曲折,不易辨認。 上官琦緩緩退到了墓門所在。眼看著存糧即將運完,天色也已過了二更,他心中卻是愈感矛盾,望著天上的繁星出神。 最後一批存糧,運入了墓宅,但墓口外面,卻站了十幾個修墓工人不肯入墓。 上官琦緩步走近幾人,沉聲說道:「你們何以不幫助搬運食糧,站在此地作甚?」他說話的心情,十分矛盾、感傷,但口氣卻咄咄逼人,神情肅穆莊嚴。 這些工人,似是對上官琦十分敬畏,大部分疾快地奔入了墓中,但卻有一個身材乾枯瘦小的大漢,靜靜地站著不動。 上官琦冷冷說道:「你怎麼站著不動?」 那枯瘦的工人答道:「在下想多活一些時日。」 上官琦心中一跳,暗自想道:「此言如被那墓中的工人聽見,只怕要引起群疑。」當下放低聲音,道:「你這話是何用心?」 那工人道:「在下十年之前,曾經親自埋葬了一對十餘歲男女,使他們以身殉葬。當時,我如存心暗中拯救他們,並非什麼難事,但我卻因貪圖厚利,忍心把那兩個童子活活葬在墓中。」 上官琦心頭黯然,口中卻言不由衷地問道:「那為什麼?」 那工人道:「因為那死亡之人富甲一方,他的兒子,用百兩銀子替他選購了一對童男、童女陪葬,我替他們建了停身的墓穴,也親自封起了那扇鐵門。如今事過十餘年,我卻越想越是不安。」 上官琦哦了一聲,心中感慨叢生。 只聽那老工人接道:「在我築建那墓穴之時,在那隔絕人間的一重鐵門之內,也存了三年的食糧。今日目睹這運糧之舉,使我回想起昔年之事──」話至此處,陡然一頓。 上官琦冷哼一聲,道:「怎麼樣?你可是懷疑到,你們二百人一起要殉葬在墓穴之中麼?」心中卻是暗自忖道:「大哥呀,大哥,你生前為人處事,胸襟是何等寬大、仁慈,為什麼死後卻是這般的殘忍?要小弟親眼看到,親手所逐兩百之眾,活活地殉葬於你的墓穴之中,這是何等的悲慘之事,叫小弟如何能下得了手?」 想到了傷心之處,不禁黯然一嘆。 只聽那枯瘦的工人說道:「我這一生之中,不知犯了多少罪惡,偷墳竊墓,專以盜取死人之物,雖受千百人的咒罵,但我卻行之若素,唯獨對那活活埋葬一對男女之事耿耿於懷,終生難忘。」 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,不良禁地問道:「那你為什麼不去偷開墓穴,把那一對男女放出來呢?」 那工人搖頭說道:「大凡此等人家,定是財勢甚大之人,墓前有人看守,何況那座墓穴是我親自所建,青石堆砌,堅牢異常,實非一人之力在一宿之間可破──」微微一頓,黯然笑道:「這也許是一場報應。我下手活埋一對童男、童女,如今身臨其境,被葬墓中。」緩步向墓中行去。 上官琦望著他的背影,黯然嘆息一聲,舉步相隨在他的身後。他心中矛盾異常,步履間也顯然有氣無力,如若這時那工人突然翻身逃走,他將會毫不猶豫地放走他。 突然間響起一陣凌亂的步履,驚醒了呆呆出神的上官琦。 轉眼望去,只見一大群工人急急向墓外奔來,他們似是已經預感到不幸,爭先恐後,蜂湧奔來。 上官琦微微一愣,伸手拉上鐵門。 一陣驚呼叫喝,遙遙傳來,緊接著響起了一陣蓬蓬之聲,似是有人揮拳飛腿,擊打著那扇鐵門。陣陣拳腳,直似擊打在上官琦的心上一般,使他的身心皆顫,腦際中一片空白,眼前幻起二百工人生生被活葬的慘景。 忽然間,鐵門顫動,響起一陣軋軋之聲。錘打鐵門聲音,忽然消去。 上官琦神志恢復,心知墓中的機關已然發動,湧集在門口的工人都已退了回去。 他黯然嘆息一聲,回過頭去,只見歐陽統背著雙手,遙站在七八尺外,不禁長長吁一口氣,道:「在下作了一次殘酷的凶手,生葬了兩百活人。」 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不用自責過深,唐先生一向仁慈,這等安排,必有作用,縱然這兩百個工人,確然會活活餓死墓中,那也不會白白死去。」 上官琦又是一聲長嘆,欲言又止。 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為築建此墓,數月中倍極辛苦,目下大功告成,也該好好慶祝一下。本座已為上官兄備了酒席,談不上有慰辛勞,不過聊表寸心。」 上官琦道:「這個在下如何敢當?」 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不用多客氣,酒席之間,本座有些事討教。」 上官琦道:「討教我是擔待不起,但有所知,無不答言。」 歐陽統道:「那就走吧!」轉身帶路。 ▼第八十八章 不請自至 上官琦隨在歐陽統的身後,出了山莊,直向一處叢林中走去。林中有一片兩丈方圓的草地上,果然已擺了一張桌子,碗、筷早已備好。 上官琦左右望了一眼,不見他人,不由問道:「怎麼?就咱們兩個人麼?」 歐陽統道:「本座在天亮之前又要他去,想藉這席酒,請教上官兄目下江湖間一些重大之事。」 上官琦聽得怔了一怔,道:「這個,在下才難勝任,只怕有失厚望了。」 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不用再多謙辭,你為我們窮家幫勞心勞力,本座感激不盡。」 上官琦道:「在下和唐璇既有盟約,對他遺命自是應該全力貫徹。」 歐陽統笑道:「不敢相欺,除了本座之外,窮家幫的高手大都集中此地了。」 上官琦道:「難道滾龍王找上山莊來了?」 歐陽統道:「話雖如此,但上官兄的所作所為,都是為了我們窮家幫。唉!這段時日之中,本座雖然常來此處,但唯恐驚擾到你,故而未現身相見。」 上官琦訝然道:「怎麼,幫主這些時日之中常來這墓地中麼?」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猜得不錯。兩月之前,滾龍王屬下四侯突然各率高手急馬兼程而來,幸得本座早已準備,立時調集了幫中弟子,設下伏兵,交手數次,強敵始終難以越過雷池一步,雙方形成了一個對峙之局。」 上官琦道:「目下強敵可曾撤走麼?」 歐陽統道:「不但未曾退走,而且滾龍王已親身趕來。據說,他聽得唐璇死訊之後,當時仰天大笑三聲,目空四海地說道,從此天下再無能和他決勝千里的敵手了。」 上官琦沉吟了一陣,道:「他這話雖是說得狂妄一些,但也有一半實話。大哥的才氣,那自是常人難及萬一了──」微微一頓,又道:「滾龍王到此之後,可和咱們動過手麼?」 歐陽統道:「他似是畏懼唐璇偽死誘敵,故而不敢深入。」 上官琦道:「這麼說將起來,敵我雙方,目下還是個對峙之局麼?」歐陽統道:「本座已下令召請幫中兩位息隱甚久、不問江湖之事的前輩趕來相助,如若形勢迫人,那只有和滾龍王硬拼一場!」 上官琦道:「此事不可造次。但此事已該早在大哥的預料之中,不知是否已有安排?」 歐陽統道:「因此要請教上官兄,唐先生臨終之前,或是死後的遺物之中,可有什麼對敵之策麼?」 上官琦凝目沉吟了良久,道:「這些在下一時也想不起來,容我仔細地想上一想。」 歐陽統道:「先生生前,算無遺策。唉!如若他能多活幾年──」忽聽一聲長嘯傳了過來。 歐陽統臉色一變,道:「這嘯聲似在三道嚴卡之內,莫非滾龍王已上了山來不成──」說話之間,瞥見一條人影閃奔而至。 那人來勢奇快,轉眼間已到了兩人身側,正是左童張方。 歐陽統一皺眉頭,道:「可是有了什麼警訊麼?」 張方道:「不知何人,藉夜色掩護上山來了──」 歐陽統怒道:「既不知來人是誰,為什麼不出手攔阻呢?」 張方道:「據我聽到傳言,似因來人武功奇高,無法出手攔阻。」歐陽統臉色漸見緩和,沉聲問道:「你可知來了幾個人麼?」 張方道:「似乎是兩三個人。傳訊言中,說來人捷如飛鳥,多則三人,少則兩人,決不會一人就是。」 此際,一陣天風吹散了濃結雲氣,一輪明月破雲而出。清輝如水,驅走了夜的陰暗。 歐陽統伸手端起了桌上一杯酒,道:「上官兄請盡此杯。」 原來兩人到這林中之後,言語間一談入正題,彼此之間,隔桌對立,連坐也未曾坐下。上官琦端起面前酒杯,道:「多謝幫主。」舉杯一飲而盡。 歐陽統道:「濃雲散,明月輝,上天助了我等一臂之力,上官兄請獨坐片刻,本座去看看來的是何等人物?」 上官琦道:「幫主何不帶在下同行?」 歐陽統道:「上官兄數月來未得休息,本座實不便再啟齒相擾。」上官琦道:「幫主去後,在下一人在此,也是坐立不安,倒不如護隨幫主一行。」 歐陽統道:「既是如此,咱們齊去看看。」 左童張方帶路,兩人並肩出了樹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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