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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〇


  歐陽統知他性格,如是不肯說出之事,再追問也是無用,立時不再多問,起身說道:「先生近來一直多未得休息,該好好歇歇了。」

  唐璇搖頭說道:「幫主且慢,屬下還有下情稟告。」

  歐陽統重又坐了下來,道:「什麼事?」

  唐璇道:「滾龍王借數十里外一片莽原,布下了『血河大陣』,要一網打盡咱們窮家幫中之人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在下相信先生之能,早已有破陣之策了。」

  唐璇道:「『血河大陣』這名字取得奇怪,屬下如不到現場去勘查一番,只怕臨時措手不及。」

  歐陽統吃了一驚,道:「先生一個人去麼?」

  唐璇道:「屬下之意,請幫主招來鐵木大師以及黃山大俠費公亮。帶同周大志、柏公保一齊前往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柏公保叛行已露,帶他同去,豈不增多凶險?」

  唐璇笑道:「正因如此,才要帶他同行,幫主佯作不知,由屬下暗中查看他的舉動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深夜之間,請來鐵木、費公亮等,豈不有擾佳賓,何不就幫內選帶幾位高手同行?」

  唐璇道:「逍遙廳中存書之內,分錄了屬下所學,滾龍王是否已盡讀存書,目下甚難測知。看他的舉動,似是胸羅已非昔年可比。屬下能否和他一較智力,眼下還難預料,何況文才武學,相輔而用,屬下不解武功,先吃了大虧──」

  他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,接道:「當今之世,有兩人才智尤過屬下。如若那兩人也被滾龍王網羅手下,這一次江湖浩劫,只怕就難以免去了。」

  歐陽統奇道:「當今武林之中,難道還有高過先生之人麼?」

  唐璇道:「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。屬下雖得先師垂愛,盡授胸中韜略,但先師曾經對屬下提過,在他習藝師門之時,還有一位同門師弟,因觸犯戒規,被逐出門牆。忽忽十年,家師祖身罹一種絕症,謝世三日之前,突接一封來信。家師為人拘謹,不敢擅自拆閱,原函送呈病榻,家師祖拆閱之後,一語未說,就火焚去,一角殘箋,飄落床角。當時家師亦未注意,直待師祖逝世之後,家師整理師祖遺物時,才發覺那一角殘箋,仔細一看,署名竟然是被逐門牆的師弟來書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不知那函件之上,寫些什麼?」

  唐璇道:「那殘箋之上,除了署名之外,已無其他字跡,又無地址,家師雖有尋訪師弟之心,但天涯茫茫,欲覓無處,只好作罷。此後數十年,一直未通音訊。此事乃家師無意中和屬下談話之時談及,聽他那哀傷的口氣,似是一直未能忘懷那位師弟──」

  他微微一頓之後,又道:「適才杜大俠提起了『血河大陣』,使屬下突然觸發靈機,聯想到那位師叔。」

  歐陽統笑道:「數十年前往事,也許你那位被逐出門牆的師叔,早已不在人世了。世間哪有這般巧合之事,你們師兄弟正邪分明,鬩牆江湖,已是巧合,難道還要你們上下兩代師叔、師侄,鬥智武林不成?先生多慮了。」

  唐璇微微一笑,道:「只怕滾龍王亦聽過家師懷念之言,遁跡相尋,把他拖入江湖是非之中亦未可知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此等情事,甚難發生,先生不用多費心了──」站了起來接道:「先生請在此稍候,我去去就來。」

  唐璇欠身說道:「幫主請便。」

  歐陽統大步走了出去。片刻之後,帶著鐵木大師、費公亮等,重回茅棚。

  唐璇遙遙對鐵木大師和費公亮抱拳一禮,道:「深夜之中,驚擾好夢,在下心中不安得很。」

  鐵木大師道:「好說,好說。幫主為武林張正義,人間除禍害,老衲自該盡心相助,聽從調度。」

  唐璇抬頭看看天色。道:「咱們該快些走了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我已要他們速備車馬,想已快齊備了。」

  說話之間,只聽蹄聲得得,傳了過來。周大志當先急奔而到。一見歐陽統,立時躬身說道:「人手、車、馬具已齊備,恭候幫主、唐爺吩咐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把車馬帶過來吧,我們即刻上路。」

  周大志舉起雙手,互擊三掌,不遠暗影處,立時疾湧出十幾匹快馬和一輛馬車,疾奔而來,來勢急快,眨眼間已到茅棚外面。當先一人步行領隊,正是柏公保。

  柏公保神情十分鎮靜,略一打量四周的景物,垂手站在歐陽統的身側。

  逍遙秀才唐璇暗自驚奇地忖道:「此人這般神態從容,倒是出人意料之外。」

  一面忖思,一面舉步走向他那滿設機關埋伏的馬車。

  歐陽統接過周大志遞過來的馬綏,一躍而上,低聲對鐵木大師和費公亮說道:「兩位請上馬吧。」

  鐵木大師搖頭說道:「老衲生平之中,從未騎過牲口,有負幫主雅意了。」

  費公亮卻是躍上馬鞍,笑道:「大師乃有道高僧,幫主也不用勸他了。」

  歐陽統微微一笑,道:「恭敬不如從命了。」一抖馬綴,向前疾奔而去。

  只見柏公保邁開大步,不緊不慢地追隨在歐陽統身後而行,神情輕鬆,毫無吃力之感。

  鐵木大師僧袍飄飄,緊隨唐璇車後。

  在歐陽統身後丈餘左右,緊隨著九匹健馬。大腹便便的周大志,帶領著窮家幫中八英隨行。

  月暗星明,夜色沉沉,車馬迅快奔行之聲,劃破了沉寂的夜色。

  唐璇高居車上,縱目四觀,相度著四外的形勢,沉重心情,使這位笑口常開、才智絕世的逍遙秀才,泛現一臉肅然之色。

  迅快的車馬,足足奔馳了一個時辰之久,景物忽然大變。

  夜色中但見荊棘叢生,一片烏黑,唐璇高聲說道:「就是這地方了。」當先停下馬車。

  歐陽統勒住馬韁,低聲問道:「先生,可要下馬步行麼?」

  唐璇道:「不必了,咱們這等浩浩蕩蕩的陣容,決然無法瞞得過滾龍王的耳目。」

  歐陽統道:「難道先生是有意讓他們知道麼?」

  唐璇點頭說道:「不錯,我要讓滾龍王知道咱們也深入過十里莽原。」

  歐陽統知他之能,如此做來,定有用意,也不再多問,緩緩縱馬而行。

  唐璇低聲吩咐那趕車之人,道:「穿行在叢草荊棘之間。」

  他這馬車乃特製之物,不但滿置機關,而軸輪結合靈活,可以爬行斜坡,行馳崎嶇的山路之上。

  每行上十幾丈遠,唐璇必要下車停留片刻,然後再登車而行。

  這等行走之法,自是極為緩慢,所有之人,都有些不耐等待之苦。但又都知他胸羅奇才,這等行動,定有用心,也不便催促於他,只好隨著他走走停停,穿行叢草、荊棘的莽原之中。

  文弱的唐璇,似是樂此不疲,這般下車上車,鬧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之久,直到天色大亮,他還是不肯停下。

  歐陽統忍了又忍,最後還是忍耐不住地問道:「先生,已經天色大亮了。」

  唐璇抬頭看看天色,道:「天亮了,不知這片莽原,還有多長?」

  歐陽統茫然一笑,道:「先生的身體,素來文弱,有什麼事情,吩咐他們代勞也就是了。」

  唐璇默然不語,卻爬到車頂之上,縱目四顧了一陣,突然微微一笑,道:「在那裡了,咱們過去瞧瞧吧!」率先馳車而行。

  群豪放馬緊隨車後,行約三四里後,唐璇陡然停下馬車說道:「到了。」當先跳下車來。

  歐陽統目光環掃,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,只見一叢叢野草、荊棘、矮樹、亂石雜生其間,和別處並無任何不同之處,心下甚感奇怪,緩緩下馬,問道:「先生可是問的此地麼?」

  唐璇點點頭,道:「正是此處了。」

  歐陽統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,道:「此地和別處,有何不同?」

  唐璇道:「幫主有所不知,屬下一路默查形勢,以五行奇數,分算這一片莽原,到此地,已到了中心之區。滾龍王如若真在這一片莽原之中,布設下血河大陣,這地方勢必為全陣的中心樞紐。滾龍王如若親主此陣,亦必在這地方發號施令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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