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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三


  袁孝慢慢地坐起了身子,指著連雪嬌道:「那女人給了我一粒藥吃。」他心地純厚,對人施恩之事,一直念念在心。

  上官琦回顧了連雪嬌一眼,道:「真不知該把她當敵當友?」

  連雪嬌突然轉過身子,慢步走了過來,道:「敵友之分,由你決定。如若你們不願和我同行,我就立時告別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你要到哪裡去?」

  連雪嬌道:「不用你管,我從小就一個人孤獨而生,長大也是孤獨地活著,我什麼都不怕──」

  上官琦道:「只是怕那青袍人?」

  連雪嬌挺了一挺,道:「他對我有教養之恩、義父之情,自然是要怕他。」

  上官琦微一沉吟,道:「想到你對我施用迷藥之事,心中就忿恨難平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早知你一點也不感激我,決不會給你解藥吃了。」

  袁孝見兩人要吵了起來,趕忙接口說道:「這女人很好,很好──」他原想說連雪嬌對他的救命之恩,但口齒不靈,詞不達意。

  上官琦和他相處日久,最是了解他的心意,當下點頭說道:「我知道,你快些閉目調息一陣,咱們要快些走了。」

  袁孝閃動了兩下圓圓的金睛,依言運氣調息。

  上官琦回頭望去,只見連雪嬌也正瞪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,向他望來。四目相對,彼此都為之呆了一呆,彼此又都欲言又止。

  連雪嬌忽然轉過身去,說道:「你那兄弟調息好後,趕快離此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你不跟我們走麼?」

  連雪嬌道:「不行,我如跟著你們,你們永遠擺脫不了我義父的追蹤、監視。何況我已身中了絕毒的暗器,十二時辰之內,就要發作了。」

  她背對上官琦而立,是以只聽聲音,卻是難見她臉上的神情。

  上官琦道:「你既然知道了,為什麼不早些想法子療治呢?」

  連雪嬌道:「除了我義父之外,當今之世,不知哪一個人還有療治此傷之能?」

  上官琦道:「你受的什麼傷?」

  連雪嬌道:「附骨毒針!」

  上官琦怔了一怔,道:「只聽這暗器的名字,就使人感覺到它的邪毒凶惡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凡是我義父倚重之臣,大都身上中有附骨毒針,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罷了。」

  上官琦亦覺著自己無能相救,不再追問毒針之事,扶著袁孝說道:「我們走了,姑娘保重。」

  他忽然覺著和此女同行,只怕無法擺脫滾龍王的眼線,故不願和她結伴同行。

  連雪嬌笑道:「你很聰明,不同我結伴而行,或可隱秘行蹤。」

  上官琦一拱手,道:「我被你迷藥亂神,渾渾噩噩地過了很多時光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解鈴繫鈴,不是我冒萬死給你服用下解毒藥物,至今你仍然是渾無所知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大丈夫記恩不記怨,我不再追究被你施用迷藥毒迷於我之事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江湖上恩怨糾結,有時間,實無法辨清敵友,但一個人──」話到此處,倏然改口,道:「有人來了,咱們快躲起來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朗朗乾坤之下,自是難免途有行人,為什麼要躲起來呢?」

  連雪嬌道:「此時情形不同,何況這是條荒僻的小徑──」說話之間,當先隱入草叢之中。

  上宮琦雖然口中反對,但心中卻也預感到此時此地,來人決非一般行路之人,拉著袁孝,隱入草叢之中。

  三人剛剛藏好身子,四匹快馬,風馳電掣而到。

  當先一人年約五旬,黑髯垂胸,目閃棱芒。一望之下,即知是身負上乘武功的內家高手,另外三人一色的藍色勁裝,薄底快靴,背上分背著各種不同的兵刃。

  上官琦偷眼望去,只見連雪嬌雙目神凝,似是極注意那胸垂黑髯之人。

  長髯人縱目四顧良久,突然放聲大笑道:「好地方,好地方。」

  三個藍衣大漢,卻是凜然而立,不敢妄發一言。只聽那長髯人道:「給我紙筆。」

  立時有一個藍衣大漢,從馬鞍袋中,取出紙筆,遞了過去。

  長髯人臉上的笑容,忽然斂失,似是突然發現了什麼驚異之事,目光一直游轉於東、南兩方,默然不語。

  那藍衣人手中捧著紙筆,但又不敢出言相催,只好拉著架子,呆站不動。

 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,那黑髯人,臉上笑容復現,一揮手,道:「擺起畫案。」

  另兩個藍衣大漢一齊開始行動,從馬背之上,取下幾根木條,和一個折疊起的桌面,迅快地合對一起,立刻搭成了一張長形的桌子。

  那捧著紙筆的大漢,迅快把紙筆墨硯放好,又從馬鞍後,取下一個可以合折的木椅,放在那黑髯人的身後。

  上官琦看得大是奇怪,暗暗忖道:「這地方既無挺拔的山峰,又無小橋流水、煙村人家,觸目一片荒涼,這人不知要畫些什麼?」

  偷眼望去,只見連雪嬌凝目相視,全神貫注,似是看得十分用心。

  袁孝卻仰臥在草叢中,仰臉望天,若有所思,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。

  只見那黑髯人隨手揮毫,極快地畫了一陣之後,突然停了下來,然後仰臉思索了一陣再畫,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,才算畫好。

  上官琦雖然急欲一看他畫些什麼,又怕驚動了對方,是以始終不敢探頭張望。

  三個藍衣大漢,極快地收好畫案筆墨,小心翼翼地把那圖畫收好,縱身上馬,護著那長髯人風馳而去。

  上官琦眼看幾人去後,長長吁一口氣,站起身來,說道:「袁兄弟,咱們走啦!」

  他連喚數聲,不聞袁孝相應,只道袁孝受傷甚重,暈了過去,心頭大生震駭。回頭望去,只見袁孝雙目圓睜,望著天空,臉上笑容綻開,似是他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歡愉。

  他自和袁孝相識以來,從未見過他有過像今日這般的歡樂的神情,一時之間,倒是不忍叫他。

  耳際草聲悉索,連雪嬌緩緩地走近身側。

  上官琦暗提真氣戒備,表面之上,卻仍然保持鎮靜的神情,凝目相視,默不作聲。

  連雪嬌冷然一笑,道:「你緊張什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一次被蛇咬,三年怕井繩,我怕你再用迷藥迷了我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我如想暗算你們,你縱然全神戒備,也是難以防到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我如和袁兄弟合力對付你,不出百招,定讓你血濺五步。」

  連雪嬌咯咯一陣嬌笑道:「可惜當今之世,我只怕兩個人。除了那兩人之外,縱是刀劍架在肩頭上,我也有信心履險如夷。」

  上官琦道:「一個是你那義父滾龍王了?」

  連雪嬌道:「不錯,還有一個你可知道是誰麼?」

  上官琦道:「反正不是我們兄弟了。」

  連雪嬌道:「雖然不是你們兄弟,但卻就在你們兄弟左近。」

  上官琦吃了一驚,不自禁地四外望去。只覺右腕一緊,腕穴已被人扣住。

  耳際響起了連雪嬌咯咯的笑聲,道:「你的江湖經驗太差了。」

  上官琦冷冷接道:「狡謀暗算,豈是英雄行徑!」

  連雪嬌淡淡一笑,道:「算你大英雄,大豪傑吧──但如我要一劍把你殺死,你就變成鬼英雄了。」

  她微微一頓,正容說道:「江湖上像我這等喜用詭謀狡計之人,可算得俯拾皆是。戰陣之間,生死一髮,一個失神,不死就傷,哼!像你這等大而化之的人,簡直是拿性命在開玩笑──」

  上官琦怒聲喝道:「你老氣橫秋地教訓哪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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