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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三


  杜天鹗微微一笑,道:“我生性孤僻,素来不喜和人往来,但却和你一见投缘──”他微微一顿道:“你留这破庙学剑,十日后,我再来这里找你,咱们不见不散。”

  上官琦抱拳一揖,欲言又止,沉吟了半晌,才道:“杜兄慢走,恕小弟不远送了。”

  杜天鹗久年在江湖之上闯荡,阅人千万,愕然停下脚步,说道:“兄弟,你好像有着很沉重的心事?”

  上官琦低声叹道:“小弟觉着──觉着──”

  杜天鹗正容说道:“学剑最忌分心,何况你只有短短十日光阴。如若你遗漏了一招两式,势将要留下终身大憾。什么事暂且放开,学剑之后,再说不迟。”

  上官琦道:“小弟记下了。”

  杜天鹗转身奔了几步,高声说道:“你安心学剑,如若有事,小兄自会赶来报警。”声音随着疾奔而去的背影,同时消失不见。

  上官琦偶然一叹,暗中吸了两口真气,振起精神,大步走回破庙之中。只见养元道长,背手站在神案之前,脸色肃穆,白髯飘飘,一派仙风。

  上官琦急急奔上前去,拜伏地上,道:“弟子叩见道长。”

  养元道长微微一笑,道:“时光无多,寸阴如金,快起来,先看贫道演练一遍。”

  上官琦刚刚站起,养元道长已拔剑在手,缓缓刺出一剑。上官琦来不及再转念头,只好聚精会神地凝目望去。

  只见养元道长满脸诚敬之色,一招一式,接演下去,动作异常缓慢,看得十分清晰。

  上官琦心神贯注,一招一式地默记心头。

  足足有半个时辰之久,养元道长才把一套太极慧剑演完,归剑入鞘,微笑说道:“你看得懂么?”

  上官琦道:“个中大部招式,都可了然,只是有些博大精深之处,却是看它不懂。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你能看懂大部剑招,已是极不容易的事了。过来,我立时开始传授于你。十日的时光,实在是短了一些,你纵有过人的才智聪明,只怕也不易记全。但这套剑法的变化,有如连锁之舟,如是少记头尾几招,还勉可用出对敌,但如是忘记了中间的几招剑式,那就牵一发而动全身,难以施展出手了。”

  上官琦依言走了过去,拔出背上长剑,随养元道长的出剑之势,开始演练起来。

  初学一遍,还不觉如何复杂,但愈学愈深奥不解,变化万端,难以了然。

  教者全心全意,谆谆诱导;学者心神会集。不觉之间,天色已然入夜。

  养元道长收了长剑,笑道:“不过大半天的时光,你已经熟记甚多,看来十日之功或可尽传此艺。”

  上官琦道:“弟子拙笨,劳道长多耗甚多心力。”

  养元道长笑道:“不用谦辞。你进度之速,已然出了贫道意外。眼下天已入夜,咱们吃点东西,养息一下精神,我再把我们武当正宗内功的修习之术传授于你。”

  上官琦道:“道长如此厚爱,叫晚辈粉身碎骨难报。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你不用心存感激。我授你剑术,主要的乃是延续我们武当一脉的绝技,不使它失传,次要则为保护我们武当门下的安全。”说完,举手互击三掌。

  片刻之后,只见养正道长手中托着一个木盘大步走了进来,放在养元道长身前。木盘中放的尽都是食用之物。

  养元侧顾了上官琦一眼,道:“想你腹中已感饥饿,自己取食吧!”语音微微一顿,转眼看养正道长,说道:“小兄要和这位上官小侠论道十日,在这十日之中,未得我呼唤,不许你们擅入,更不得擅自偷窥。”

  养正道长恭身说道:“敬领掌门师兄的法谕。”

  养元道长一挥手道:“你退出去吧,有事我自会招唤你们。”养正道长恭恭敬敬地欠身一礼,缓缓退了出去,但却不断回过头来打量上官琦,显然他内心之中对此事大感困惑,想不出掌门师兄何以竟会和一个毛头小伙子论起道来,而且一论就是十日,不许别人擅入一步,又不得暗中偷窥。他心中虽然疑窦重重,但却是不敢追问。

  养元道长恍似未见他怀疑之情,也不理他,只待他退出庙门之后,才长叹一声,说道:“贫道虽不敢说太极慧剑乃天下剑道之中最上乘的剑学,但列入武林中的绝技,那该是无可争论。论这套剑法的奇异之处,就是他将施剑人的功力火候完全发挥出来。常习这套剑法,内功亦将随着增进,但功力愈深之人,每施用一次,耗去的真力亦愈大。此中玄妙之机,非一言可解,待你学会之后,自然会逐渐地体会个中的道理了──”

  他微微一顿,又道:“适才贫道授剑之时,已觉出内腑有了变化,能否活过十日,甚是难料。因而贫道想在生机未绝之前,凭仗我数十年修为的真气,强行支撑,尽快相授。”

  上官琦急急说道:“老前辈如觉身体不适,不如休息几日,再传授不迟,何苦要强行支撑呢?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世无不散之席,人无不死之身。贫道已活百岁,死亡不过是迟早问事,此事不用你挂心,倒是有件重要之事,要你答允了。”

  上官琦道:“老前辈尽管吩咐,晚辈力所能及,无不应命。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贫道观察上官小侠的心中,似是有一件极为挂虑之事,挥之不去。”

  上官琦怔了一怔,欲言又止。

  养元道:“你不用告诉什么事了,但望在这几日习剑之时,你能暂时把一切烦心之事全抛开去,专心一志地学剑。好在只有几日工夫,转眼即过。”

  上官琦急急说道:“老前辈训教之言,晚辈自当遵从。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那很好。你现在先要闭目调息,澄清心中杂念,我先把口诀讲解给你,然后再分段相授。”

  上官琦依言施为,闭上双目,运气调息,清扫灵台,澄清杂念。待他运息醒来之时,养元道长立时开始讲解口诀,然后举剑指导他实用法门。

  流光匆匆,弹指间七日已过,在这七日时光之中,养元道长督促甚严,除了吃饭和打坐调息之外,无时不在紧逼着上官琦练习太极慧剑。

  上官琦虽然才气纵横,但这套太极慧剑博大精深,愈学愈觉艰难复杂,深奥难解。

  第八日午时光景,上官琦才算把一套太极慧剑的变化完全记熟。

  但养元道长已如油尽之灯,传完了上官琦最后一段剑法,忽然重重地喘息起来。

  上官琦睹状大惊,急急扶持养元道长坐下,说道:“老前辈怎么了?”

  养元道长摇头说道:“贫道寿元已尽,但总算如愿以偿地把这套太极慧剑留传于世──”他微微一笑,挥手接道:“你快请他们进来。”

  上官琦天性纯厚,不自觉地流下泪来,说道:“道长如若不是传授晚辈的剑术,大耗真力,也不致这等──”

  养元道长道:“快唤他们进来,再晚上一阵,只怕要来不及了。”上官琦不敢再延时刻,急奔出庙,找到养正。

  当两人急冲入庙时,养元道长正闭上双目,盘膝而坐。

  两人不敢惊动,垂手静站一侧。

  只见养元道长的脸上泛升起一阵艳红之色,笼罩于眉宇之间,喘息之声,已不可闻,神情间异常平静,看不出任何可疑之状。

  养正道长望了上官琦一眼,口齿启动,欲言又止,似是怕惊动养元道长。

  两人足足等待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,养元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,微微一笑,低声对养正说道:“这位上官小侠,乃为兄忘年之交,日后他要到咱们三元观,必须善为接待。”

  养正道:“敬领师兄之命。”

  养元忽然叹息一声,道: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我死之后,就由你代行掌门之权──”

  养正吃了一惊,接道:“师兄何以出此不吉之言?”

  养元道:“小兄寿数已尽,大限临头,就要去了。观中之事,多劳师弟费心。”

  养正似是已被师兄几句突然之言吓得呆在当地,瞠目结舌,说不出话来。

  养元笑道:“我死之后,你们立时把我尸体运回三元观去,尽量保持隐秘,不得张扬此事,亦不用按门规行大葬之礼。”

  养正道:“这个,这个──”

  养元道长接道:“如行大葬之礼,此事必然要张扬开去。”

  养正道:“小弟记下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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