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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


  那怪老人怪笑一声,道:“好呀,这是你自讨苦吃,可不要怨老夫心狠手辣了!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用的手法,我要点毁你太阳、太阴、少阳、少阴四大经脉的一十二处要穴,还要点你三大经外奇穴。哼哼,老夫最后还要把你任督二脉的气道阻塞,我要你慢慢地饱尝那废而不废、残而不残、噬骨钻心的痛苦!”

  上官琦虽听得心中冒上一股寒气,但他生性倔强,决不肯屈服于人,这时已满怀怒恨,当下说道:“你且不要得意,上官琦不一定惧你这种手法,不要多说了,要动手就动罢。”满脸庄穆之色,大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概。

  怪老人阴森森地冷笑一阵,道:“好倔强的娃儿,老夫就不信,你是铁打铜铸之人。”右手猛然在他身上一拂。

  上官琦只觉他手掌所经之处,经脉穴道,如受重击,登时感到半身麻木,手脚难动。

  怪老人又是一声阴沉的冷笑,道:“世上最残酷的刑法,就是让一个人求生不能、求死不得,老夫在这阁楼之上,熬度了十几年的岁月,十几年没有一个人相伴过我,现在我要逆转你全身经脉行血,使它返攻内腑,先让你受三日夜行血逆转的痛苦之后,我再废去你双臂双腿,相伴我在这阁楼上,消磨你一生岁月!”

  这一番话,说得阴风森森,句句字字,都使人不寒而栗。

  上官琦抬头瞧了那怪人一眼,心中暗暗忖道:“此人在这阁楼之上,一过十几年,内心之中积压了无比的寂寞、怨毒,既能说出口来,想必能够作到。如其让他把我摆弄得不死不活,倒不如自己早些想个法儿,求得一死,既可免去很多罪受,亦可免去受他羞屏。”

  心念一动,暗中提聚真气,准备在那老人不防之时,突然举掌,自碎“天灵”要穴一死。

  哪知一提真气,忽觉受那老人拂伤的经脉穴道,如受闭塞一般,不但行血难通,而且连经常运行于经脉之间的真气,也被阻塞难过,但觉伤处一阵剧烈的麻疼,提聚丹田的一口真气,随之散去。

  怪老人冷眼旁观,把上官琦的一举一动,都瞧得十分清楚。只听他又是一阵入耳惊心的阴沉冷笑,道:“本来你的伤势,还要两三个时辰后,俟穴脉暴涨,行血壅塞之后,才能发作,但你现在已运气行功,迫使血脉流速加快,这一来,集血不但加多,而且伤势也提前发作。你先尝试一下这个滋味如何?不过,眼下你身受之苦,只不过是经穴被我用‘拂脉震穴’两种手法混用的伤人之法,如果我要封了你全身经穴脉道,再迫你行血反集,那时你所受到之苦,比现在更要厉害数倍之多。”

  上官琦真气忽然散去,心中已知道不对,赶忙舒展一下身体,长长吸口气,把散浮的真气,缓缓逼回丹田之中,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逃离这座阁楼,或如何才能求得速死──

  怪老人沉默了一阵后,左手突然举起,又在上官琦几处关节之上,轻轻地击了数掌。

  他掌势每次击在上官琦一处关节上,上官琦就立时觉到这处关节和身体脱节一般,除了一阵轻微痛疼的感觉之外,并未有什么剧烈的反应,唯一的感觉,就是被敲中的关节,似已不属他有,意识中无法再挥举运功。

  他缓缓把目光投在那怪老人的脸上,想道:“咱们无怨无仇,你又为什么这般折磨我呢?”天性中潜伏的倔强,使他不愿把心中想到之言,说出口去,长长地叹息一声,闭上双目。

  只听那怪老人轻蔑地笑道:“你可是后悔了么?”

  上官琦用力地摇摇头,坚决地答道:“没有,我永不后悔!”他的回答简短有力,而且毫不考虑,就快速地答复出来。

  怪老人冷冷地说道:“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,一盏热茶工夫之后,你即将尝受到最难受的痛苦,行血返攻内腑,太阳、太阴、少阳、少阴四条经脉中的行血暴涨,其苦有如万蛇蠕行于身体之中。孩子,你是无法忍受这些痛苦的!”最后一句话,突然间变得十分慈爱柔和,俨然长者口气。

  上官琦淡淡一笑,道:“生死之事,也不放在晚辈心上,但我有一事心中难明,不知老前辈能否相告?”

  怪老人听他口气之中,对自己毫无怨恨之心,甚感奇怪,略一沉思,说道:“什么事,你尽管问吧!”

  上官琦道:“老前辈的武功,既然世无匹敌,不知何以常在这阁楼之中,吹箫自娱,不肯到江湖上去走动走动?”

  怪老人道:“哼!江湖险诈,人心难测。世界虽大,但却没有我这阁楼之中来得清静。”

  上官琦微微一笑,道:“世间才具超人之士,多有孤傲之僻,老前辈武功成就,为晚辈生平仅见高人,一管洞箫,更是吹得婉转入化,抛去世俗曲调,自成一格。似此等大成大就,纵是才华横溢、智慧绝代之人,亦必要心神集中,胸无杂念,才可步入此等境界。老前辈心神精智,尽耗在武功、洞箫之上,自是难免性格孤僻,喜怒难测,此点不足为奇。最使晚辈难以想通之处,就是老前辈何以会有杀人之念,而且指定要杀二十八人?”

  怪老人沉忖一阵,答道:“因这二十八人都和我有仇,血海之恨,不杀他们,难以消解胸中不平之气。”

  上官琦忽然睁开双目,追问道:“那老前辈为什么不肯亲自仗剑,追觅仇踪,却躲在这阁楼之中,以箫声引人入彀,借传武功之名,使人感恩图报,仗剑替你卖命;自己却适身事外,坐视虎斗,可是存心盗名欺世──”

  那怪老人听他愈说声音愈高,最后几句,声色俱厉,立时大喝一声:“住口!”伸手撩起黑色长衫。

  上官琦仔细望去,只见那黑衣老人双腿自膝以下,完全断去,歉然一叹,道:“老前辈原来是身体残缺之人,这就难怪──”忽觉胸中气血涌塞,经脉暴胀欲裂,无法接下去,倏然住口。

  怪老人忽然间变得十分慈爱,低声说道:“快些闭上眼睛,把胸中所有的思虑完全排除,尽量使你自己身体和精神轻松舒适。”

  上官琦道:“晚辈想早──”

  怪老人接道:“孩子,别太自信,据我所知,没有一个人能够强忍那经脉暴胀、气血不通之苦,你必须事先在心中有着很妥善的准备,每当伤势发作时,能够不为所乱,从容应付──”

  上官琦又待开口,那怪老人摇头示意,不让他再接下去,说道:“大概你已是伤势将发,我虽有点伤你穴道之能,但却无法在你伤势将要发作之时,阻使你伤势发作。”

  上官琦心中暗道:“难道我身受内伤的反应,当真会如他所说的这般厉害?──”就这精神微分之时,果觉一股气血向上冲去,不禁心头一惊。

  但感那上冲气血,似是被一股强劲的东西堵塞,冲又冲不出去,不冲又无法遏止排消。

  他开始尝受到这行血返攻内腑的痛苦,体内好像惊涛骇浪,汹涌翻滚,冲激得他心里泛起一阵恶心,欲呕欲吐。脑际更是痛苦难耐,忽而涨痛如裂,忽而又是一片空空洞洞,似觉自己身子在万丈的崖上,往下疾落,手足抖战,两眼昏花,鼻息如窒。这时他才知道那怪老人所说,这种痛苦,实非常人所能忍受。

  那怪老人凝神注视着上官琦脸上的变化,这时见他额汗如豆,知他已经发作,点头道:“孩子,这份罪可不好受吧。赶快依老夫之言,速闭上双目,屏息心中杂念,也许对你有点用处,如要再任性硬抗强持,不用说你这点修为,就是武功再高,也是无法克制──”

  上官琦知他所言不虚,立时依言紧闭双目,口咬舌尖,鼻观心地将无数的思虑涤荡干净,心中才逐渐平伏,痛苦慢慢减消。

  那怪老人见上官琦依言运劲行气,脸上绽出了一点喜色,道:“年轻人最要紧的就是听人忠告,现在可觉好些没有?”

  上官琦点点头道:“好些了,多谢你老人家──”

  那怪老人“哼”了一声道:“我也不要你谢。你现时虽然好了一点,不过你的伤势从今以后,每天在子、午、卯、酉四个时辰,必定发作一次,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──”边说边注意着上官琦脸上的神情,“嘿嘿”冷笑了两声,道:“这全是你自作自受,不听老夫相求之言,却要硬充英雄豪客,老夫虽能点伤你,却无能为你疗治。唉!如今看你这等痛苦,老夫倒是大大失悔了──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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