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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那中年病婦道:「可是我,我的心──」一陣急咳快端,打斷了未完之言。

  這時,那美艷少女早已淚落如雨,哭的像淚人一般,口中低婉的叫著媽媽,雙手不停的為那中年病婦捶背。

  李文揚長長嘆息一聲,站了起來,對著桑南樵抱拳一個長扣揖,道:「晚輩今日得識俠駕,實感榮寵至極。」

  桑南樵右手一擺道:「不用了,十方老人桑南樵早已死去,活著的只不過是玄皇教教主的一名老僕。」

  只聽一陣嗚咽之聲,響徹大廳,那中年病婦哭的愈見利害。

  李中慧走進軟榻,低聲說道:「老前輩玉體虛弱,還望多多保重。」

  韓士公、林寒青雙雙對桑南樵行了一禮,道。「老前輩名重武林,晚輩等心慕已久──」

  桑南樵獨目中神光湛湛,逼注到兩人身上,道:「桑南樵在十八年前,已然死去,兩位不用這般對待老夫了。」

  韓士公心中本有甚多話要說,但見那獨目老人面上已現慍色,一時之間,不知如何才好,只好硬把到口之言,重又嚥了回去,呆在當地。

  李中慧看那中年病婦仍然不停啼哭,不禁一皺眉頭,抓住她右腕脈穴,說道:「老前輩不是還有要事,告訴晚輩麼?」五指微一加力。

  一股暗勁熱流,湧了出來,震的那中年病婦身軀微微一顫。

  這一顫,也使她迷亂的神智,忽然清醒過來,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,黯然說道:「李姑娘請恕老身失態之罪,唉!我已是不久於人世的人,實已難再壓制那埋藏在心中痛苦、憂悶,諸位不要見笑。」

  李中慧接道:「兩位老前輩這等發乎於心的聖潔之情,實足以並明日月,耀照人間,晚輩等敬慕還來不及,豈有見笑之心──」突覺心中泛起來一陣幽幽情愁,望了林寒青一眼,緩緩垂下頭去。

  那中年病婦困於情愛,痛苦了一十八年,這方面的感覺,自是敏銳過人,就在李中慧那匆匆一瞥間,已然感覺到,機智絕世的李中慧,也正步入情網,效春蠶吐絲自縛,不禁暗然一嘆,忖道:「世間傷心事,千古恨一情,情感誤人,較名利尤有過之──」

  只聽那美艷少女嬌聲說道:「媽媽呀!我不要再去裝那玄皇教主了。」

  那中年病婦淡淡一笑,打開鐵盒,取出一個玉瓶,倒出來一粒丹藥,疾快的吞了下去。

  只聽桑南樵驚叫一聲:「主母不可!」飛身來搶,已自無及。

  事出意外,桑南樵雖然身負著絕世武力,竟也搶救不及,但他身法之奇,出手之快,已使李文揚和韓士公等,驚異萬分。

  原來,李中慧行近軟榻,慰勸那中年病婦之時,桑南樵卻有悄然退出了七八尺遠,驚愕中一躍而上,折轉之間,繞過李中慧,右手食中二指,已挾住那中年病婦的手掌,終是晚了一步,那粒丹丸,已然被她吞了下去。

  只聽桑南樵黯然一嘆,鬆開二指,悽涼的說道:「你這又何苦呢?」獨目中淚光閃閃,滾落胸前。

  李中慧才思敏捷,略一村思,道:「怎麼?她服的是毒藥麼?」轉臉望去,只見那中年病婦臉上泛起了一片桃紅之色,鮮艷奪目,看上去十分惹眼,心中甚覺奇怪,暗道:「她如服用絕毒的藥物,怎的這般反應?」

  忖思之間,閉目而坐的中年病婦,已突然睜開了雙目,說道:「李姑娘說的不錯,這也算是毒藥的一種,和一般毒藥的不同之處,是它可以使垂死的人,暫短的復活,燃盡他所有餘存的生命潛力,然後再行死去。」

  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那是說服下這藥丸之後,算是死定了,不論任何的神醫靈丹,也無法重燃起油枯之燈?」

  中年病婦道:「但我至少還可多活上幾個時辰,而且意興勃勃,充滿著生命的活力。」

  只聽那美艷少女嬌喝一聲:「娘啊!你忍心丟下女兒不管了麼?」縱體入懷,放聲大哭起來。

  那中年病婦此刻忽然精神大振,挽著那美艷少女,說道:「楓兒,不要哭,媽媽有很多話要說,你如這般哭鬧下去,把媽媽僅餘幾個時辰的生命,耽誤過去,不但媽媽將含恨九泉,且將為武林留下了無窮的禍患,那時媽媽是抱恨而終,死也難忘了。」

  那美絕少女果然止住了哭聲,用衣袖拂拭下臉上淚痕,黯然依偎在母親身旁。

  中年病婦伸手托起鐵盒,說道:「李姑娘,請先接住鐵盒。」臉色突變一片莊嚴。

  李中慧怔了一怔,道:「老前輩可否先把盒中之物,告訴晚輩。」

  中年病婦一字一字的說道:「鐵盒中,存放著玄皇教各處總支分舵的名單和實力,以及外子手錄的一本拳譜劍訣。」

  李中慧吃了一驚,接道:「這等貴重之物,晚輩如何敢接受?」

  那中年病婦道:「李姑娘,你聽我說,這鐵盒關係著武林的劫運甚大,姑娘如不肯毅然挑起這副擔子,繼我為玄皇教主,這一股由老身一手發展成的邪惡勢力,勢將在江湖上,鬧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屠殺。老身年來病勢轉劇,長臥病榻,思前想後,忽然澈悟,一點靈智未昧,深覺昔年的舉動,有傷天和,但大錯已鑄,前塵不堪回首,未來猶有可追。

  「可惜上天不假老身以餘年,已無法親手把這股造成邪惡勢力毀去,病中惶惶正感山窮水盡,忽然想起了姑娘,可惜老身已難行動,無法趕赴黃山拜見──」

  她回顧了桑南樵一眼,接道:「我也曾兩度遣人深入黃山世家,但均未見得姑娘──」

  桑南樵突然接道:「老朽要先向李世兄、李姑娘告罪了。」抱拳一禮。

  李文揚急急還了一個長揖,道:「老前輩,這話從何說起?」

  桑南樵道:「老朽受遣兩入黃山,李姑娘未曾見得,卻和令堂換了兩掌。」

  李中慧暗想:母親十年閉關潛修,先天正氣,已有大成,隨手一擊,力可碎石開碑,想這老兒定然吃了甚大苦頭,當下問道:「家母自亡父過世,看淡世情,很少再問武林中事,即是晚輩兄妹的事,她老人家也很少過問!」

  她靈舌慧心,心中雖然想問桑南樵和母親互換兩掌的勝負如何?但卻不肯正面追問,繞彎抹角的旁敲側擊,想讓桑南樵自動說將出來。

  果然桑南樵忍耐不住,雙眉聳動,獨目放光,接道:「令堂武功之高,乃老朽生平未遇的勁敵,互換兩掌秋色平分,老朽接了令堂兩掌後,就退離黃山,趕回此地覆命。」

  李中慧微微一笑,默不作聲,她既不好代母親謙辭,稱讚對方武功高強,也不便指斥桑南樵信口開河。

  只聽那中年病婦接道:「老身為此事,心中大為不安,中原武林道上,雖不乏文武兼具之才,但要找一個像你李姑娘這般智勇兼備的巾幗才人,實屬絕無僅有;老身只道今生難再重見李姑娘,卻不料皇天有眼,終使老身在未斷氣前,見到了李姑娘。」

  李中慧嘆道:「老前輩一番賞識之情,晚輩感激不盡,但如要晚輩繼任玄皇教主,實難從命,令媛武功高強,尤勝晚輩,女繼母業,順理成章,老前輩放著現成的衣缽傳人,為什麼不肯相授?」

  那美艷少女正在嚎嚶輕泣,聽完這話,突然接口說道:「我才不要幹什麼玄皇教主,代我娘當了三個月不到,就差一點把我憋死了。」

  中年病婦搖頭嘆道:「唉!知女莫若母,楓兒一片天真,胸無城府,武功上雖得他桑伯父和老身一些傳授,勉強說得過去,但心機智慧,比起李姑娘,實是難及萬一,此等有關武林劫難的大事,老身如何能放心交代於她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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