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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


  只見綠綾身著褻衣,披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,斜倚榻上,手捧翠玉簫,櫻脣微微啟動,簫音裊裊而起。

  她星目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,臉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,凝望著林寒青。

  簫音婉轉,如語還休,輕喚個郎,撩人春情。

  林寒青忽覺心神微震,只感這婉轉的靡靡之音,如針如劍,刺入心中,立時警覺不對,當下一握真氣,劍眉聳揚;運起內功,鎖心猿,控意馬,神馳物外,排拒那震蕩心神的簫聲。

  綠綾簫音轉急,如洪瀑流水,綿綿沖來。

  林寒青神色激動,臉紅似火,頭頂上微微現出汗水,大約一盞熱茶工夫,才緩緩恢復鎮靜,眼簾低垂,靜如山嶽。

  斜倚在榻上的綠綾,卻是神色大變,急急的站了起來,大約在室遊走,簫聲也更見急促,如驚濤駭浪,洶湧而至。

  只見她越轉越快,到了後來,滿室中奔行如飛,淋漓香汗,濕透了她被身的薄紗。

 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大震,繞室奔行的綠綾,一跤跌摔在地上,簫聲隨著中斷。

  林寒青緩緩啟開雙目,望著那跌摔在地上的綠綾,緩緩舉起右手掌。

  綠綾靜伏地上,似是毫無反抗之能,林寒青掌勢一落,勢非被擊斃當場不可。

  但他卻緩緩收回了掌勢。

  綠綾在沉靜的暈迷中,渡過了死亡的一刻後,緩緩伸動一下手臂,坐了起來。

  她手中的翠玉簫滾在三四尺外的壁角處。

  只見她嬌軀微微震動了一下,吐出一口鮮血。

  林寒青忽然別過頭去。冷冷道:「我不願殺你這個婦道人家,快些還我絹帕,我要走了。」

  綠綾雙手據地,慢慢的站了起來,奔行幾步,到了榻前,爬上木榻,驕喘一陣,說道:「我傷得很重,行動不便,絹帕在我枕下,你自己過來取吧!」

  林寒青怔了一怔,終於緩步行了過去。

  綠綾長髮零散垂枕邊,面色蒼白,微閉雙目,嘴角間血跡仍存。

  她傷勢極為沉重,仰臥在木榻上,有如死人一般。

  林寒青猶豫了片刻,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,果然取出了一條雪白的絹帕。

  展開看去,白絹無痕,一陣陣幽香,撲入鼻中,那裡是自己要尋之物,不禁大怒,正待發作,忽覺眼前一黑,暗道:「不好!」舉掌向臥榻上的綠綾劈去。

  他功力剛聚,掌勢劈落一半,內功似發未發之際,人已難再支持,但感頭重腳輕,雙腳突軟,身子搖了幾搖,倒掉在地上。

 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,林寒青由暈迷中清醒過來。

  睜眼看時,四外一片漆黑,手腳抬動,起了一陣叮叮咚咚的金鐵交鳴之聲,敢情全身已被鐵鍊鎖了起來。

  林寒青鎮定了一下心神,運足眼神望去,但見四壁都是堅牢的石壁,不見一絲天光,原來這是一座專以用來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。

  林寒青覺著這石牢深入地下,不禁暗自一嘆,忖道:我料敵有誤,死在這地牢之中,那也是自取其咎,但周大俠等候參丸,卻如大旱之望雲霓,奄奄一息,急待搶救,如若因此誤了性命,實是一件終身大恨大憾之事。

  思忖之間,忽覺壁上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。

  ▼第六章

  林寒青收住了散亂的思潮,依在壁上,輕啟雙目,凝神望去。

  只見一側山壁上裂開一個尺許見人的方孔,一片燈火透射而入。

  一隻纖纖玉手,托著一個木盤,由那圓孔中送了過來,緊接傳過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,道:「林相公請進食用之物。」

  一股濃烈的酒芳肉香,撲了過來。

  聞到那酒肉的香氣,林寒青確覺著有些餓了。正在想著該不該進一點食用之物,以保持體力,忽聽一陣鐵索叮呼之聲。一隻枯瘦有如鳥爪一般的怪手,突然由一側門伸了過來,搶過了那隻木盆。

  林寒青凝目望去,只見一側壁角處,坐著一個衣服褸襤的枯瘦老人。

  他頭上長髮散亂,臉頰上也生滿了雜亂的鬍鬚,掩遮去了面目,使人無法瞧得清楚。

  只見那裂開的方孔,逐漸的合了起來,囚室中,又恢復一片黑暗。

  林寒青目力過人,雖在黑暗之中,亦可辨識出那人的停身之處,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舉動。

  那是個枯瘦的老人,除了一身褸襤的僅可蔽體的衣服之外,只餘下一副皮包骨頭,好似餓了甚久,一手端著木盤,一手不停的取食盤中之物,狼吞虎嚥,饞相畢露。

  林寒青暗暗的嘆息一聲,忖道:這人不知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。

  那人雖然生的枯瘦矮小,但食量卻是驚人,片刻工夫,竟然把一盤食物吃的點滴不剩。

  但他似是意猶未盡,把僅餘一壺美酒,也一口喝了下去。

 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暢,放下木盤酒壺,拍了拍肚子,抬頭望了林寒青一眼,忽然動了歉咎之心,緩緩問道:「小娃兒,老夫連你的一份也一併吃了,下次他們再送食用之物,老夫點滴不嘗,還了你的一份就是。」

  林寒青搖搖頭答道:「我不餓。」

  那枯瘦老人進過食物之後,精神大振,雙目中神光閃了幾閃,笑道:「不餓,哈哈,小娃兒,除非你打算餓死在石牢之中,或是內功的修為已達不進食物之境,要不然你非得吃他送來的東西不可──」,他似是自己勾起了傷心之事,豪氣忽消。長長嘆息一聲,接道:「老夫已在石牢中渡過一段不短的歲月了。」

  林寒青忽覺心頭一凜,暗道:如若終生一世,被囚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之中,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,不自禁的問道:「老前輩被關了甚久麼?」

  那枯瘦老人舉手抓住一頭亂髮,悽涼的說道:「詳細的日子花不清了,約略算來,總該有兩年了吧!」

  林寒青道:「兩年──」

  那枯瘦老人大聲接道:「你可是覺著很短麼?」語音一變,又轉的十分悽涼,接道:「兩年雖然是不能算長,可是,你別忘了這是一座暗無天日的石牢,在這裡過一年,比一年還要遙長,七百個日夜,等於過了七百年一樣!」

  林寒青忽然想到了楓葉谷中的慈母,還在等待著她的愛子歸去,不禁一陣黯然神傷,輕輕嘆一口氣。

  那枯瘦老人忽然縱聲大笑起來,聲音宏亮,刺耳驚心,在這四面石壁堅牢的斗室之中,更顯得聲如暴雷,動人魂魄。

 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氣,和那刺耳笑聲相抗,心中卻暗自警惕道:這人的內功不弱,看來恐不在我之下。

  笑聲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才停了下來,說道:「小娃兒,你可是怕了麼?哈哈,只要你在石牢中渡過了兩年時光,祇怕要變的和老夫一般的狼狽不堪。」

  林寒青凝目望了那老人一眼,默不作聲。

  那枯瘦老人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小娃兒,你怎麼不講話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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