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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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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來就這三四日的時光,那中年文士的滿頭青絲,業已轉作了花白,頦下青鬚,更變得其白如銀,臉上皮膚鬆弛,皺紋隱現,看來至少是一個年屆六十的花甲老翁了。 這銀髯老人原是閉目磊坐在雲床之上,聞得谷寒香的驚叫之聲,頓時雙目一張,呵呵輕笑一聲,舉手招喚道:「你如何吃驚?於今老夫是三妙老人了。」 谷寒香細辨那語音神情,除了略顯蒼老外,依然神定氣足,儒雅從容與以前無甚差別,於是舉步走了過去,惶聲道:「師父,你老人家原來是化裝易容──」她講了一半,突然感到那是不大可能的事,因而朱脣一抿,倏然住口不語。 那三妙老人目光閃動,向她手中的玉缽和龍鬚竹筍望一眼,藹然笑道:「老夫不似你,善以機詐對人。」他一拂頦下的銀髯接道:「早曾對你講過,老夫已是油盡燈枯的人了,靠著那墨玉蒲團,和你手中這龍鬚竹筍的神效,始能苟廷殘喘,勉強活到今日──」 谷寒香未待他將話講完,霍地放下手中的玉缽和竹筍,伏在雲床之上,放聲痛哭起來。 她也不知因何道理,自見這前輩奇人之後,情緒特別易於激動,動輒失聲大哭,與她素來的性情迥然兩樣,幸得這世外奇人應付得宜,每當她放聲大哭,便來個閉目枯坐,不理不睬,她哭了片刻,也祇得自行收眼淚了。 那三妙老人看她停了哭泣,微微一笑,道:「人孰不死?只要人死得其所就好,倘能捫心無愧,更是別而無憾。」他重又笑了一笑,接道:「你將這龍鬚竹筍拿來,可是省給老夫吃的?」 谷寒香將頭一點,堅決地道:「我和師父輪流果腹,這次輪到師父了。」頓了一頓,接道:「弟子也是個一言出口,寧可死而不改的人!」 那三妙老人撫鬚一笑,道:「六天吃上一枚,那是有點飢餓的了,而且這龍鬚竹筍除了充飢之外,尚有培元益氣,助長功力,駐顏添壽──」 谷寒香淡然截口道:「修到師父這般境界,也還是有羽化飛升的日子,可見世上根本沒有長生不老之人,師父不吃,弟子也寧可餓死。」 那三妙老人呵呵一笑,道:「好吧,你忍著飢餓,老夫亦忍死一時,也好多加指點,助你早日功成脫困。」說罷拿起那截龍鬚竹筍吃下,飲了幾口冷泉,然後在雲床裡端摸索一會,忽取出一個兩寸見方的玉盒來。 谷寒香倏地噗嗤一笑,嬌聲問道:「師父還藏著些什麼寶貝,何不讓弟子開一開眼界?」 那三妙老人莞爾笑道:「這洞府之內,每一樣物件都是寶貝,不過對你有用處的,只有這玉盒中的一粒藥丸。」 谷寒香雙目閃亮,盯注那玉盒一瞬不瞬,口中卻不禁稚氣的道:「拳經劍訣和任何武學秘籍,對弟子都有用處。」 那三妙老人啟開玉盒,取出一粒寸大的蠟丸,一面含笑說道:「老夫不肯收錄於你,正因為我門下絕藝難學,縱然許你列入門牆,你也無福消受──」 谷寒香又氣又惱,嬌嗔道:「既然如此,師父何必甘捨餘年,傳授弟子的武功?」 那三妙老人凝目注視她一眼,微笑說道:「老夫但望你能練出三萬斤掌力,揭起那斷門巨石,不過老夫的畢身武學結晶,俱都要交託於你,倘若你揭起斷門石後,能夠看透恩仇二字,留在洞中,繼續鑽研老夫的絕藝,那時老夫雖死,依然追認你為關門弟子,衣缽傳人。」 谷寒香聽罷這一段話,不覺啞口無言,面露沮喪之色,她暗暗忖道:「要我改變初衷,放棄夫仇,我便武功蓋世又有何用?」 思忖中,一陣撲鼻異香,薰得自己陶陶欲醉。 原來那三妙老人已將蠟丸的外殼,剝開了薄薄的一層,但是就這外層一去,一種奇異莫名的異香,業已瀰漫於整個的丹室之內。 谷寒香瞧那香氣濃郁得異乎尋常,情知他手中這粒藥丸,必是由極為珍貴的材料,或是什麼罕世難逢的人間奇藥所煉成,由他的語氣聽來,似乎還有意將這粒藥丸贈給自己,因而驚喜交集之下,不禁雙眼奇光迸射,玉頸長伸,面龐直往那藥丸湊去。 她乃是天生絕色,嬌美無倫,在這三妙老人面前,又回復了純真之態,任是那老人心如止水,微塵不驚,也被她惹得慈懷大暢,呵呵長笑不絕。 那三妙老人笑聲未竭,手指卻已極快地剝去蠟丸的層層外殼,露出一粒大如龍眼的朱紅丹丸,一下塞入谷寒香的小嘴之內,朗朗說道:「這藥丸名叫『火龍丹』,老夫費十年時光始才煉成,保藏至今,為時已在一甲子以上,本來係為我未入門的弟子所備,如今卻便宜你這野孩子了。」 那「火龍丹」才入她的口中,立時溜入了腹內,聞言之下,不禁感激莫明,眼眶一熱,淚珠似乎又要奪眶而出。 只聽那三妙老人肅然道:「休得多言,速至墨玉座上,依照老夫所傳的調息之法運氣行功,老夫不喚,不許起身。」 谷寒香亦感到胸腹之間,有一團暖氣擴散開來,全身血液向上沖集,身子躍躍欲飛,當下感激不已地望了三妙老人一眼,轉身奔出室外,坐上墨玉蒲團,閉目行起功來。 她的任、督二脈,早在初入「萬花宮」時,即已由獨眼怪人佟公常代為打通,加上自己的勤修苦練,其內功火候,早已登上一流高手的境界,如今雖然改練三妙老人的內功心法,那也不過因為新闢途徑,功力火候較遜而已,至於丹田真氣,依然是流轉周身,通行百骸,毫無阻礙之處,是以她這一運行功,片刻之後,便將胸腹間那股暖氣糅合於本身的真氣之內,流轉於周身百駭之中。 珠光輝映,無晝無夜,谷寒香端坐玉座上,意與神會,渾然忘我,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她忽然感到,自己周身血液的熱度逐漸增高起來。 她知道「火龍丹」的藥力,業已滲透於自己全身血液之內,因而繼續運氣行功,催動藥力,使其在周身百穴中流轉,然而,那熱度愈來愈高,到得後來,簡直像滾燙沸騰一般,燙得她禁受不住。 片刻之後,她開始渾身汗下,呻吟出聲,再過一刻,她感到暈厥欲倒,她的身子不斷地扭曲,大汗如雨,濕透了衣履,一陣陣沸騰的熱氣,由她的頭頂冒了出來,她痛苦地喘了幾口大氣,終於雙目一閉,暈倒在墨玉座上。 不知過了多久,她悠悠的甦醒來,張開雙目,向丹室望了一眼,她記起三妙老人曾有吩咐,未得呼喚,不許自己起身離座,於是她重又調息運氣,閉目行功起來。 她感到自己體內的血液業已冷卻了許多,雖然尚有難受的感覺,卻不似先頭那種炙熱如火,好似要將人焚化的樣子。 隨著她的真氣流動,她身子血液的熱度逐漸降低,醒透了的衣履早已乾燥了,她重又入了忘我之境── 那斧鉞伐壁之聲,依舊是日以繼夜,時光似水,悄然流動,那龍鬚寶竹的竹筍早已結成了,倏地,丹室中傳出三妙老人虛弱的語聲。 只聽那三妙老人道:「谷寒香,你快過來,老夫傳你幾招手法。」 谷寒香瞿然驚醒,嬌軀一晃,霍地閃到了雲床之前,惶聲道:「師父──」言未了,倏感眼中一酸,淚珠汨汨,沿著粉腮滾滾而下。 原來幾日時光,那三妙老人已是鬚髮如銀,面上皺紋纍纍,連背脊也微微佝僂了。 谷寒香想起初進洞時,他還是一位儒雅清奇,仙風道骨的中年文士,曾幾何時,竟然變成一個雞皮鶴髮,看來行將就木的老人,她原是天生情厚之人,想起這一切均是因了自己之故,不禁「哇」的一聲,掩面大哭起來。 忽聽三妙老人笑聲道:「你這般好哭,哪裡像個綠林盟主。」 谷寒香突然反身奔出室外,抱著那個墨玉蒲團又奔了進來。 那墨玉蒲團原本頗重,但在她的手內,卻是恍若無物,只見她將蒲團往雲床上一放,連推帶抱,道:「師父快坐上去──」話未講完,又已拿著龍鬚竹筍,重又出現在雲床之前,三妙老人亦不推辭,吃了龍鬚竹筍,飲過山泉,一指石案之前的一隻玉瓶,呵呵笑道:「那瓶中的藥丸勉可充飢,你先吃上一些,老夫好與你講話。」 谷寒香毫不違拗,走到石案之前由玉瓶中傾出五六粒藥丸,一口吃了下去,重又走到雲床之前,道:「師父有何吩咐?」 三妙老人雙目微合,傾耳向室外聽了片刻,道:「不知何人,正以一柄似鑽似杵的寶物,在第一塊門石上敲擊,再有三五日時間,那人可能在斷門石上鑿出一個小洞,倘若其精擅縮骨神功,即可由小洞鑽入,進至『問心齋』中。」 他說到此處,停下吁了一口長氣,谷寒香瞧入眼中,心頭暗暗一痛,趁機插口道:「也許是酆秋,旁人不會有這種恆心。」 三妙老人微笑道:「此人也可將功折罪了,出洞之後,你將他『向心露』的藥力解掉吧。」 谷寒香溫順地點了點頭,道:「弟子謹遵師命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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