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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六


  范雪君道:「閒雲大師脫困之後,私心之內,未嘗沒有想到速返峨嵋,清理門戶,懲治逆徒,先收回掌門大權,再圖申討元兇,以報積壓胸頭二十年的深仇,無奈強敵陰謀既已暴露,惡毒的手段必接踵而至,峨嵋遠處巴蜀,迢迢萬里,往返費時,而且,白煙雲峰慘案發生後,二十年來,峨嵋派老成凋謝,人才零落,聲勢一蹶不振,縱然收回掌門大權,對復仇大計,亦無多大的裨益。」

  今日這會談,一方是少林派中地位最為崇高的九大高僧,一方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金刀門首領,這會談的結果,非但關係武林大局,也關係少林派的興衰榮辱。

  四空大師似是深感此會嚴重,自己所講的每一句話,非得深思熟慮,斟酌再三不可。他沉吟了良久,始才緩緩說道:「當年在煙雲峰上,四大掌門人同時遇害,案發之後,江湖上轟傳一時,鐵案如山,縱是懷有疑心之人,眾口一詞之下,那疑惑之心亦難永存。」

  范雪君冷冷說道:「如今情勢一變,死者復生,事實擺在眼前,縱是鐵案,也非得推翻不可了。」

  她長長吁一口氣,接道:「我金刀門上下人等,因覺少林派久執江湖牛耳,在九大門派以及四門、三會、兩大幫中,潛力最大,人才最為鼎盛,尤其四字輩的諸位長老,個個都是年高德劭,急公好義,深明事理的高人。」

  四空大師臉上,泛起一片尷尬之色,合什道:「阿彌陀佛,女施主過獎,老衲等愧不敢當。」

  范雪君面紗深垂,誰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,但聽她緩緩說道:「是我金刀門的主意,欲請諸位長老出面,以佛門救世救人之心,憑著諸位長老在武林中的聲望,登高一呼,號召天下英雄,敵愾同仇,群策群力,共同對抗那聖宮神君,以消弭浩劫,重申武林正義,閒雲大師為大局著想,加以礙於我金刀門的情面,這才放下本門私務,同來少林,與諸位長老共商大事,諸位皆是有道高僧,如此見疑,實教我等寒心得很。」

  她這一段話,將四字輩的長老捧得高高在上,九大長老聽了,都感到心中甚為受用,每人都覺得,以自己所居的地位,對於武林,實應負莫大的責任。

  四空大師口齒啟動,意欲解說幾句,匆促之間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
  但聽范雪君道:「老禪師,二十年前,四方大師煙雲峰赴會,總共帶了多少從人?」

  左少白暗暗想道:「煙雲峰的舊事,她早已知道的甚為詳細。這不是明知故問麼?」

  四空大師似有同感,臉上閃過一絲迷惘之色,道:「當日赴會,四方師弟帶著一癡、一清兩名親傳弟子,那一癡即是今日少林的掌門人。」

  范雪君道:「那一癡、一清逃回少林寺時,身上帶著沉重的傷勢麼?」

  四空大師微微一怔,道:「並無嚴重的傷勢。」

  范雪君冷冷說道:「大師是否想過,少林、武當、峨嵋、崆峒四大掌門人聚在一起,其力量何等強大,是什麼樣強敵,能在一戰之中,將這四大掌門人同時擊斃,而強如四大掌門人,無一倖免,一癡、一清等武功低弱的弟子,反而得逃大難,而且腿不斷,臂不缺,連傷勢也沒有,此事不是大違常情麼?」

  四空大師臉色一紅,沉沉嘆息一聲道:「這確是一個很大的漏洞,當時老衲也有所疑。」

  范雪君道:「既有所疑,定然要加以追究了。」

  四空大師道:「唉!那時老施正當悲痛之際,靈智大為閉塞,雖有所疑,卻只向兇手身上推想,以為兇手的目的僅在四大掌門人,未曾將後輩弟子放在眼中,因此放過了他們。」

  范雪君冷笑一聲,道:「大師也曾想過,四派弟子眼看各人的師父身遭慘死,竟無一個力戰而死,以身殉師之人,這情形也值得懷疑麼?」

  四空大師先是一怔,繼而苦笑道:「女施主的想法,不能說不對,只是陳義太高。」

  范雪君不待他將話講完,截口道:「賤妾確是過於苛刻了,但一個眼看著師父身遭慘死,自己卻全身而退的人,居然也能接掌門戶,繼承道統,諸位大師的胸襟,也未免過份寬大了。」

  她先將對方捧上雲端,如今又連加指責,言詞之間,咄咄逼人,九大長老對左少白的武功、為人,已暗生敬佩之心,對范雪君的博學多才,也暗暗欽佩,敵意既消,勢不能惱羞成怒,無可奈何,一個個瞑目靜坐,彷彿已入定中。

  那四戒大師忽然莞爾一笑,藹然說道:「女施主口才便給,論事精闢,老衲等萬分佩服。」

  范雪君肅然道:「賤妾等遠來寶剎,冒生命之險,求見諸位長老,為的即是伸張正義,挽救武林浩劫。」

  四戒大師道:「倘若金刀門真能不畏豪強,起而與聖宮神君周旋,此乃武林之福,少林派既屬武林一脈,自當忝附驥尾,聊盡棉薄之力,就只怕……」

  范雪君截口說道:「我金刀門別無私圖,耿耿此心,可表天日。」

  四戒大師肅容道:「果然如此,少林自當合作……」

  范雪君不待他將話講完,截口道:「合作之道,著在推誠相見,不能開誠佈公,那就各懷猜忌,貌合神離了。」

  那四空大師突然雙目一睜,兩道目光,寒電般逼視過去,好似要透過那覆面黑紗,投射到范雪君臉上。

  范雪君毫不退縮,揚聲說道:「大師覺得,賤妾的話講得不對麼?」

  四戒大師冷冰冰說道:「姑娘過於尖刻了。」

  范雪君冰雪聰明,一聽老和尚改了稱呼,頓知對方有了妥協之意,只是礙於顏面,口頭上不願示弱,當下趁勢進迫,道:「老禪師,一癡方丈何在?今日之會,關係武林運數,以及我兩派的存亡,一癡大師身為少林派掌門,理該到場才是。」

  四空大師臉色一沉,冷冷說道:「少林派的事,長老會足以作主,姑娘有話,對老衲等講就是。」

  范雪君暗暗忖道:「老和尚弦外之音,難道少林寺中,又生變故不成?」

  心中在想,目光一轉,朝四戒大師望了過去。

  四戒大師容光一黯,緩緩說道:「一癡方丈輕啟戰端,為本寺招至戰敗之辱,有失佛門弟子的身份,經長老會議商決,已追回綠玉佛杖……」

  他似是不願家醜外揚,話未講完,突然將口一閉,半途頓住。

  范雪君何等聰慧,一聽追回綠玉佛杖,頓知一癡大師已失去了掌門人的身份,心中暗道:「所謂輕啟戰端,招致敗辱,定是混淆視聽的假罪名,實際上則是將那一癡囚禁起來,藉以追查煙雲峰事變的真象。」

  突然間,一陣急促的鐘聲,傳入了耳際。

  四空大師神色一變,轉臉一顧四戒大師,道:「鐘聲來自藏經閣,四戒師弟……」

  話未講完,一個身著月白僧袍的中年和尚,踉踉蹌蹌,大步奔入佛閣。

  四空大師眉頭一皺,道:「什麼事?」

  那中年和尚急道:「啟稟師伯……」

  四意大師峻聲道:「有話就講,不必吞吞吐吐。」

  那中年和尚急得滿頭大汗,囁嚅道:「掌門師兄……」目光一轉,朝左少白等望了一眼,突然頓住。

  四空大師心中暗暗忖道:「寺中必有非常事變,當著外人面前,不便言講。」

  心念轉動,急忙向左少白合什道:「眾位施主寬坐片刻,老衲等暫且告退。」

  左少白道:「大師請便。」

  四空大師道:「失禮了。」轉身大步行去,四意、四戒等跟隨在後,魚貫而行。

  眨眼間,九大長老步出佛閣,消失不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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