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臥龍生 > 天劍絕刀 | 上页 下页
三九


  那長衫中年緩緩說道:「兄弟姓孟……」但聞一聲喧嘩,傳了上來,打斷了那中年文士之言。

  那中年文士,很快放下酒杯,走近窗前,向下一瞧,只見人群環集,圍了一個圓圈。顯然,在這大街的鬧市中,出了驚人的大事。

  左少白按不下好奇之心,緊隨著走近窗前向下瞧去,只見一人伏臥地面,似是已經死去。忽聽那長衫中年驚呼一聲,一推窗子,突然由窗口處躍下樓去。

  他這驚世駭俗的舉動,立時震動了圍觀的人群,只聽一陣尖厲的大叫道:「不得了,又有人跳樓尋死……」喝叫聲中,紛紛向四周讓避開去。

  日光耀照下,左少白突然發覺那伏臥街頭的屍體背心上,插著一把匕首,不禁心弦一震,顧不得招呼那高光、黃榮,急急向樓下奔去。

  其實,高光、黃榮不用他招呼,早已隨他身後,奔下樓去。但見那長衫中年,一把抱起那伏臥在街頭的屍體,雙目中暴射怨毒的光芒,四下掃掠,似是要在人群中尋出兇手。

 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這人好大的膽子,竟敢在青天白日,人群雲集的鬧市之中殺人。」

  一聲低沉的佛號,由身後響起,道:「這兇手的膽子的確不小,阿彌陀佛。」

  左少白扭頭看去,只見那說話之人,正是四戒大師,不禁一呆,暗道:這和尚盯上我們了。那長衫中年,抱著屍體,出一會神,突然伸手拔出那人背上的匕首。一股鮮血,激射而出。

  左少白凝目望去,只見那兇器,是一柄七八寸長的短劍,晶芒耀目,不見有淬毒之徵,顯是那兇手自恃腕力強勁,不用淬毒傷人。

  黃榮瞥見那短劍上,刻著「仇恨之劍,血債血還」八個大字。那長衫中年一瞧劍上字跡,抱起屍體,一言不發的疾奔而去,眨眼間,走的沒了影兒。

  左少白望著那消失的背影,喃喃自語,道:「仇恨之劍,血債血還……這人是誰呢?難道他比我有著更悲苦的際遇麼?」

  四戒大師搖搖頭,厲聲說道:「劫數,劫數!看來,這一場武林中的浩劫,正是方興未艾。」

  左少白回顧了四戒大師一眼,低聲對高光和黃榮說道:「咱們上樓去吧!」

  這時,四周圍觀的人群逐漸散去,不斷的傳過來嘆息之聲。忽聽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說道:「奇怪呀!好險啊!」

  左少白已然轉身而去,聽得那人之言,突然放緩了腳步,暗中凝神聽去。

  果然有人接口問道:「尖老二,奇怪什麼了?」

  尖老二道:「這人死時,正走在我的身後,相距也就不過是一步之差,我卻未曾聞得呼叫之聲。待聽得他倒摔地上,我就回過頭去,連鬼影也未見一個,那兇手跑的再快,也快不過我的眼睛吧,這不是很奇怪的事麼?」

  另一個尖尖的聲音接道:「奇是夠奇怪了,但有什麼好險呢?」

  尖老二道:「我和他走的一步之差,如是那兇手看錯了人,在我後心上刺一刀,豈不是危險得很?」

  四戒大師突然接口說道:「這位施主,請再仔細想上一想,那時候,你可當真沒有瞧到可疑人物麼?」

  尖老二沉吟了一陣,道:「那時候路上的行人雖多,但我距他最近,待我回過頭,只見那人伏地而臥,背上插了一把短劍,卻未見可疑人物。」

  左少白放快腳步,直上酒樓。經這一陣混亂,滿樓酒客走了大半,想是一些酒客,借機混水摸魚,白吃了一頓。

  這時,酒菜已然送上,黃榮端起酒杯,藉機對左少白道:「盟主,那和尚也上樓來了。」

  左少白道:「不要理他,咱們吃完就走。」

  三人匆匆食過酒食,下樓而去。左少白憑藉幼年一些記憶,帶著黃榮、高光,直向南關行去。

  大約行有四五里路,只見一座高大廟宇,矗立在一片林木中,左少白低聲對兩人說道:「我幼小之時,曾和先父到過這關王廟中一次,隱隱所記,這廟中十分清靜,除了一個香火道人之外,只有一個年老的住持,咱們先去瞧看一下形勢,找處清靜的歇息之處,待天色入夜之後,再到白鶴堡中。」

  高光道:「為什麼要晚上才去呢?」

  左少白道:「據我推想,在白鶴堡中,恐還有武林人物在暗中監視,咱們如若白天前去,難免要被人發現釘梢,不如夜晚入堡,縱然被人發現,也好擺脫。」

  高光道:「盟主高見,實非我等能及。」

  說話之間,已行近了關王廟。只見兩扇紅漆廟門輕輕虛掩可容一人出入,林中傳出幾聲蟬鳴更托襯出這座古廟的寂靜。

  黃榮行快了兩步,當先進門。大門內,是一個廣闊的院子,除了一道紅磚鋪成的道路之外,生滿了野草,一個疏髮白髯的老人,手舉鐵鋤,有氣無力的鋤著地上野草。

  這是座建築很宏偉的廟宇,但香火卻不很茂盛,重脊疊院徒增這古廟的陰森荒涼。

  黃榮低聲說道:「好座陰森的古廟。」

  高光道:「看這廟中白壁如新,門窗未損,分明是剛剛粉刷不久,何以竟不見朝拜進香的人。」

  黃榮道:「不錯,這座廟有些奇怪。」

  那鋤草的香火道人,緩緩抬起頭來,瞧了三人一眼,又慢慢的垂下頭去,繼續鋤草。

  高光瞧了那老道人,工作的緩慢,不禁搖頭說道:「似他這等鋤草之法,待鋤好東面的野草,西面早已野草叢生,這一生,也別想鋤完這院中的野草了。」

  左少白道:「不知這廟中的主持,是否也和這香火道人一般的年紀了?」

  他來這關王廟時,只不過五六歲的年紀,只因這廟宇廣大,但廟中卻只有一個主持,和一個香火道人,入得廟來,不自覺的就生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,是以在他心中,留下了深刻難忘的印象。

  走完了七八丈紅磚鋪成的小道,進了二門,景物又突然為之一變。只見古木聳立,十幾棵高大的白楊,高插雲霄,二門內所有的空地,盡為那高大的白楊所蔭,落葉堆積,似是已數月沒人打掃。

  黃榮瞧了那滿地落葉一眼,低聲說道:「這二進院中,空著廂房甚多,我瞧咱們也不用再進大殿,驚動這廟中的住持,隨便選一處廂房,可容坐息也就行了。」

  左少白道:「就依高兄弟之見。」目光一轉,緩步行向西側廂房。

  高光搶在前面,推開房門,只見室中一座小供台上,黃幔勾分,裏面塑著劉、關、張桃園結義的故事,那黃幔雖然很新,但卻落有不少積塵。黃榮心中突然一動,暗道:「這座關王廟,處處透著古怪,白壁無瑕,黃幔新製,此等情況,正該是香火茂盛,朝拜人絡繹不絕才對,怎的竟是這般一副淒淒清清景況?」

  高光四下打量了一眼,道:「盟主瞧瞧這座廂房如何?」

  左少白緩緩點頭,道:「咱們就在此處坐息一下,待天色入夜,再往白鶴堡去。」

  黃榮放了手中肩上包裹,席地坐下,閉上雙目,運氣調息,但他心中一直想看這廟中的古怪,竟是安不下心來,久久無法使真氣暢行於百脈之間。

  睜眼看去,左少白和高光,似都已神馳物外,坐息入定,當下站起身子,緩步向外行去。人還未出房門,瞥見那肩荷鐵鋤的香火道人,沿著那鋪磚小徑,直向大殿行去。

  黃榮暗暗吁一口氣,忖道:「這老道人繞入後殿,不知是否向那主持稟說我等一行至此。」

  就在他心念一轉之間,再抬頭瞧那荷鋤的香火道人,早已蹤跡不見。

  他本是思維縝密之人,有此一見,疑念愈深,立時打消了出房的念頭,緩步退了回來,原地坐下,閉目假作調息,心中卻不注的盤算道:「那香火道人,早已見了我們,分明是有意進入後殿報信,已是無可懷疑了。他能在我分心他顧的一剎那間,無聲無息的失去了蹤影,除非身負上乘輕功之人決難辦到。看將起來,那老邁的香火道人,不是一位秘隱風塵中的奇人,定然是一位江洋大盜。這關王廟中的主持,如不是出類拔萃的人物,決難使那香火道人誠心傾服於他。」

  再默算那香火老道的失蹤位置,距離最近的一座廂房也有一丈多遠,除非他伏下身子,隱入近身那一片花叢之中,他的輕功,當尤在自己之上。

  心念迴轉,聯想到昔年左鑒白來此一事,聽盟主口氣,他昔年來此之時,這座關王廟,也和今日一般的冷清,那左鑒白乃一派門戶之主,陡然來此,豈非無因?

  只覺此中大有緣故,但又感千頭萬緒,理不出一個所以然來,看來,這座關王廟,只怕也和那白鶴門被屠的慘事有著連帶關係,只是盟主來此之時,年紀過於幼小,記憶之中,未留下可疑的破綻罷了。

  回顧看兩人,仍然禪定未醒,又不便叫醒兩人,只好強行忍著心中疑問,閉目而坐,暗中替兩人護法。

  原來修習上乘內功之人,入定之後,心波不起,超然物外,聽覺特別敏銳,數丈內落葉之聲,亦可聽到,但在運氣調息之時,卻是耳目都失去靈敏,也最易受到傷害。

  黃榮已由那香火道人的身上,引起了甚大懷疑,是以特別留心四面的動靜。

  果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,緩緩走了過來,聲音低微的甚難辨聞,如非特別留心,幾乎是聽不出來。黃榮輕輕啟動雙目望去,瞥見人影一閃,正是那肩荷鐵鋤的香火道人,只見他鬼鬼祟祟的探進頭來,瞧了一陣,突然又退了下去。

  黃榮暗暗吃了一驚,忖道:「果不出我所料,這人瞧了片刻,重又退了回去,不知要耍些什麼花樣?」當下伸手入懷,摸出來兩枝暗器,扣在手中,蓄勢戒備。哪知等了良久,竟是再無動靜,那香火道人也未再返來。又過了片刻,左少白和高光都由禪定中醒了過來。

  黃榮暗自鬆一口氣,道:「兄弟想請教盟主一事,不知當是不當?」

  左少白笑道:「只管請問,小弟知無不言。」

  黃榮道:「盟主昔年隨令尊到此廟來,不知有何貴幹?」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