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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七


  因为,他心知沙无赦的话不假,自己追踪八桂飞鹰到雨花台,不是有个黄衣蒙面怪人吗?

  那黄衣怪人掌劈八桂飞鹰之前,面对强敌,百忙之中画石留字,在石桌上写了一个“孝”字……

  常三公子越想,越觉得这个“孝”字里面含着十分重要的意义。甚而,那黄衣蒙面人极可能在当时早已发觉有人伏在晴处窥视,也许“孝”字是写给自己看的,因为当时并无别人在场。

  沙无赦口中的黄衣少年极可能就是自己所见的黄衣蒙面人,最少二者之间必有关联。算得上是一条最好的线索,寻找母亲的唯一途径。

  常三公子想着,回身对常玉峰道:“大哥,目前情势对我们金陵世家甚为不利。小弟想从明天起,我们对外宣称杜门谢客,烦劳大哥照应家事。访寻父母交给小弟去办,不知大哥意下如何?”

  常玉峰道:“只是要你去江湖冒险,我这个做大哥的心中过意不去!”

  常三公子忙道:“家中并没有福享,与小弟在外同样重要。而且,沙无赦所说的两条线索都在金陵,我会早出晚归,诸事还要与大哥商量。”

  常玉峰叹了一声道:“唉!都是我无能……”

  “大哥!”常三公子急忙安慰哥哥道:“大哥如此说,就愧煞小弟了。这一连串的祸事,几乎全因小弟而起,拖累了大哥,还使二哥枉死,小弟真是百死莫赎。从明天起,小弟立誓要找回爹娘,重振金陵世家的雄风。常家不能就此颓废下去,使我辈兄弟上无以对列祖列宗,下无以对子孙后代!”

  这时,已整整折腾了一夜,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。

  ▼第二十九回 司马骏巧言杀人

  秦淮风月,是六朝金粉的销金窟。

  沿着秦淮河两岸,入夜笙歌不绝,舞影婆娑,画舫往来穿梭,水上帆织,而岸上灯火辉煌,簪光鬓影,最是使人留连忘返。

  怡香院,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间,虽也是风月场所,但不是常人可以去得的。

  怡香院既是风月场所,为何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呢?

  并不是它门禁森严,也不是被富商官府独占,实在是怡香院的派头奇大,缠头之资特高,没有百两以上的银子,进了怡香院只怕出不来。

  怡香院之所以收费奇高,当然有它的道理。

  院巾的粉头近百余人,个个貌若天人不说,尤其人人能歌善舞,举凡诗、词、歌、赋、琴、棋、书、画,无一不精,全是从吴越苏杭千中选一挑出来的美人胎子。

  因此,怡香院进进出出的,全是王孙公子,富商巨贾,门前车水马龙,艳名远播,章台走马的朋友,甚而以能进出怡香院为荣。

  华灯初上,正是怡香院酒香四溢的时候。

  檀板轻敲,丝弦拨弄,传出一阵醉人的歌声。

  去年元夜时,月与灯如昼,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,不见去年人,泪滴罗衫透。

  歌声哀怨缠绵,使人荡气回肠,随着徐徐夜风飘荡在空际久久不已,真个是绕梁三日。

  常三公子虽然生在金陵长在金陵,财富又是金陵数得到的世家,可是从来不涉足秦楼楚馆,而连日来每天最少都要到怡香院盘桓一阵。

  由于他翩翩风采,一副贵家公子哥儿的人才,加上出手大方一掷千金毫无吝色。尤其他每次到来或是小坐片刻,或是招几个文静不俗的姑娘陪坐小酌几杯,绝没偏好,更没打留宿的风流竟夕,所以上下都混得熟了。

  这时,他正在与几个平日相识的姑娘,围炉浅饮,耳听动人的歌声阵阵传来,无意地推开窗格的一半,探头向对楼传出歌声的房内望去,并没有看到唱歌的雏妓,却心头葺地一震。

  原来,对面房里,也是在围炉小酌,三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,有的拨着琵琶,有的执着檀板,一曲已罢,笑语声喧。

  使常三公子心头一震的不是歌声美妙,也不是雏门艳美如花,而是背对着窗子,面向尾内之人那身杏黄的衣衫。只是因那人背窗而坐,看不出他的面目,而这身杏黄装束,正是常三公子要找的人。

  因此,他哪还有心饮酒说笑,对着身侧几个姑娘道:“我早起受凉,忽然觉着头疼,你们退去让我在此休息片刻!”

  姑娘们反正已拿到了陪酒的花红,乐得再去接待客人,有些假情假义的还表示关心说了句应酬话,有些应了声“是!”各自散去。

  常三公子见房内已无别人,就着推开的窗格,翻身越出,沿着灯光映照不到的檐下猿攀攀到了二楼的滴水檐前,绕到对楼。

  本想到对楼背后,先看清身穿杏黄衣衫人的真面目,谁知后窗因是北向,此时寒风凛冽窗子已关上不说,而窗内帘幕低垂,连一线灯光也没透到外面来。

  此时刚刚入夜,街道上车马不绝,不便在楼上久留。

  事实上又不能冲破窗户,纵然不怕惊世骇俗惹上麻烦,最怕打草惊蛇,失去了宝贵的线索。

  常三公子心想:我用个守株待兔的笨办法。

  想着,急忙由原路回到先前饮酒的房内,招来伺候仆妇,笑着道:“这间房子通风太闷,好像对我不利,几次进来都莫名其妙的头痛,换一间如何?”

  烟花门巷的人,对花钱的爷们除了百依百顺之外,从来不问理由的。

  老鸨儿笑嘻嘻地道:“公子说得对!一个人的流年风水很要紧,这间房子本来就不好。公子,你喜欢哪一间,尽管吩咐,立刻给你换!”

  常三公子掏出一锭银子,轻轻地放在桌上道:“这算这儿的酒钱,另外在对面楼梯口那间房子很不错,我要那一间!”

  老鸨儿顺口逢迎,他哪里知道常三公子之所以要那一间,是因为那间正是黄衣人饮酒房子的门口,乃是出入必经的要道。

  常三公子所以换房子,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但老鸨儿可不知道,除了重新安排酒菜之外,又招来了两个姑娘陪着侍候。

  一个名叫牡丹,—个名叫海棠,是常三公子以前没见过的。

  常三公子哪里有心饮酒取乐,眼神不时地向门外楼梯上下之处望去。

  海棠嗲声嗲气地一面斟酒,一面道:“公子要不要听小曲,我们牡丹姐姐的小曲,是怡香院的第一把交椅!”

  常三公子尚未答言,牡丹却自做主张地道:“对!我侍候你一段。海棠妹妹劳你的驾去把琵琶拿来。”

  海棠应了一声,扭扭捏捏地去了。

  牡丹目送海棠去后,低声凑着常三公子耳衅道:“此地危险,到后花园,有话告诉你。海棠来了,就说我被客人拉走。”

  她说完之后,脸上似乎十分害怕,匆匆忙忙地掀帘而出。

  常三公子不由顿时想起,百花门的人是无孔不入,尤其是风尘场中,莫不安排有明椿暗卡。

  看那牡丹掀帘而去的身手步法,分明是江湖夹有功夫的架式,一念至此,正好海棠拿着琵琶进门,忙道:“牡丹姑娘被一个熟客拉走了。”

  海棠有些疑惑,但是立刻道:“那么,我先孝敬你—段水漫金山寺!”

  常三公子道:“太好了!我去方便一下就来。海棠姑娘,你可不能走了啊!”

  说着,故做便急的样子,出了房门,径向牡丹所说的后花园而去。

  月淡星稀,花影扶疏的后花园,甚为寂静。

  常三公子凝神梭巡,并没见到牡丹,只好低声叫道:“牡丹!牡丹!”

  假山石后,牡丹探出半个脸来,低声应道:“常公子!这里来。”

  常三公子与假山石原隔着一道人工小河,闻言纵身跃过小河!

  忽然,一声嘤鸣惨叫,正是来自那假山石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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