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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四


  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想必是已震傷胎氣,可憐,可憐,那唐一民呢?」

  「病鍾離」道:「我再看唐一民,也是血漬滿衫,人也昏厥過去,想必被她擊中『將臺』穴了,這時,我真可稱得為大動慈悲之心,早已捐棄一切江湖恩怨與成見,只知道救人要緊──」

  「獨臂丐王」笑道:「我倒要看你這老病鬼是如何的救法?」

  「病鍾離」也笑道:「你這老化子,恁地這般糊塗,我身邊不正有『玉溪真人』老前輩恩賜的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嗎?這時我也顧不得這靈藥乃武林奇珍了,先灌『玉蜂娘子』服了一包,唐一民已被點中『將臺』穴,我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,先為他推拿開穴道,他睜開一看是我──」說到這裡,倏然住口,搖頭嘆了一聲,才接道:「莫怪世人都說這老兒冷漠無情,他的怪僻,實是大異常人──」

  貞兒睜大了秀目問道:「嚴老前輩救了他,他還不高興嗎?」

  「病鍾離」微微嘆道:「說來真令人喪氣,他睜眼一看是我,他卻掙力說道:『嚴兄,你來得正好,請煩你向武林同道傳言,就說我唐一民今天竟敗在一個婦人之手──』說罷便狂笑不已,我力阻他不可如此,他卻不聽,以至又激動內腑再次吐血,更怪的是這老兒竟拒服我的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他說:『我唐一民生平不受人家施恩。』後來我費盡口舌,曉以利害,他才依言服下半包。」

  「獨臂丐王」冷哼一聲,道:「這怪物也太不通情理了,這是遇到你這病鬼,才肯跟他磨牙,要是碰的是我老要飯的,引上了我的火氣,怕不把這怪物立斃掌下──」

  傅玉琪插嘴問道:「後來呢?」

  「病鍾離」道:「那『玉蜂娘子』原是隱息此處,雖然服下『三清一天續命散』,此藥雖屬奇珍,祇怕對婦人家的病也管不了許多,她依我勸告,仍留山中休養,那唐一民雖然冷酷無比,但經過此事之後,與小老兒倒算是結上了善緣,破例跟我到『八義山莊』休養了一些時日─。」

  貞兒追問道:「這麼一說『玉蜂娘子』不一定就是死在『東嶽散人』的手裡,為什麼她女兒偏偏要找唐一民呢?」

  「病鍾離」道:「這全是另外枝節,我也就不得而知了,不過事後半年,我與我這位三弟,曾再赴武夷山,叩謝『玉溪真人』老前輩,並尋訪昔日『玉蜂娘子』息隱之處,已是『鳳去樓空』了。從此以後,江湖之上,彷彿也就沒再現過『玉蜂娘子』的形跡,沒想到,二十年後她女兒卻又重入江湖,真是不可思議了。」

  貞兒朝「江南醉儒」一望,本想問什麼的,但她眼光觸及紙窗,不由呀的一聲道:「啊呀,你們看,天倒快亮了。」

  幾人同時向窗外一看,果見東方現出一絲曙光,遠處江岸晨雞,已是三唱。

  「獨臂丐王」望著「病鍾離」、逸塵子道:「天已將明,咱們不太方便,咱老化子可要告辭了。」說著轉臉對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有什麼事,咱們江邊見。」

  「獨臂丐王」一招呼飛鷂子馬騰,但見他左邊那隻空袖子一閃,人已出了窗外,馬騰也不遲誤,躍身追奔而去。

  「病鍾離」也道:「客散主人安,我兄弟打擾了一宵,甚感不安,午後當到江岸送行,你們也可小息片刻,我兄弟走了。」說罷燭光一陣閃動,二人已越窗離去。

  「江南醉儒」待眾人走後,對傅玉琪與貞兒,笑道:「這幾人都是武林叮噹響的人物,一宵長談,給你們增加了不少閱歷,今天整天也沒有休息,反正咱們午後才有班船,你們趕緊歇歇去罷。」

  次日辰時過時「江南醉儒」領了傅玉琪貞兒,來到江邊,走過一家門口,由旁邊迎上一個小化子,滿頭癩痢,兩條鼻涕,貞兒一看,正是昨日要錢那小化子,這小化子一臉憨笑,迎著「江南醉儒」行了個大禮,道:「老前輩,師祖等候你老人家多時,要小的前來領路。」說罷,轉臉向前走去。

  三人跟著小叫化來到江邊一家酒樓,小叫化躬身一禮,便自離去,這時因為早飯已過,午餐未到,是以店中甚為清靜,三人上樓一看「獨臂丐王」「病鍾離」已在細酌起來。一見三人上樓,二人欠身相迎。

  坐定之後「獨臂丐王」道:「你們離此之後,我也準備就走──」

  貞兒很天真的問道:「董老前輩你也要走啦,為什麼不陪我們一同去呢?」

  「獨臂丐王」倒很是喜歡傅玉琪與貞兒,笑道:「我也很想和你們一道走走,人多也熱鬧點,不過我這身打扮和你們走在一起,多少有點不便,況且滇北一帶,謠傳鬧得很兇,我先去看看,到底是些什麼魑魅魍魎的在那裡作怪,咱們多少也好有點準備──」

  話至此處,對傅玉琪看了看,道:「對了,還有你那師父,據我化子幫的快報說,彷彿也在湖北露過面,還聽說『東嶽散人』也到過這一帶,照你們的說法,看光景,這唐一民十有九成是為了『玉蜂娘子』的女兒來的,你那瞎師父也必定是與此事有關──你們此行,好在有這窮酸作主,諒誤不了事,前途我已一路放下樁,如若有事,自然有人會找酒鬼。」

  「病鍾離」沉思了片刻,道:「如此說來,說不定小老兒也要出外透透氣了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晃著腦袋道:「我曾聽貞兒她師父說過,據琪兒大伯父說『玉蜂娘子』的女兒雖是『玉蜂娘子』所生,祇怕是蛇母龍女,孩子資質不壞,不過孩子知道的事太少,只知死心眼找唐一民,而『東嶽散人』又是孤傲出名的怪物,怕祇怕兩個人全佔不了便宜,如果嚴兄也能為此事出面調停,倒也是一件功德。」

  傅玉琪道:「如此說來,嚴老前輩是與我們結伴了?」

  「病鍾離」望著「江南醉儒」笑道:「別的事倒還好辦,唯獨高大俠的酒我這帶病的老朽是陪不了,況且我還有點俗務,咱們也只有前途再見了──」

  幾人又談了一陣,用畢酒飯,便聽江岸一陣鑼響,航船就快啟錨。

  幾人來到江岸「江南醉儒」與「獨臂丐王」「病鍾離」道別之後,便領著傅玉琪、貞兒上了船,又是噹噹一陣鑼響,但覺船身晃動,已離岸駛去。

  這一路江面闊寬,船隻也多,頗不寂寞。不一日,到了宜昌,往上江湍轉急,必須在此換乘特製船隻,是以「江南醉儒」便領著二人在江岸酒樓小歇。

  驀見窗上人影掠閃,接著窗門一動,眼前一點白光,破窗而入。「江南醉儒」右手持杯,左手一抄,那一點白光,早被抄接在手中「江南醉儒」折紙略一過目,微微一笑把紙納入袖中。

  三人登上這長江上游的船隻,直待駛動之後,「江南醉儒」方將酒樓手接的紙團,給傅玉琪貞兒看了。

  原來這紙團乃是化子幫的報訊,上面說「東嶽散人」唐一民日前曾路過宜昌,轉道蜀地。

  貞兒望著「江南醉儒」道:「這化子幫怎麼這樣厲害呢?難道什麼人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嗎?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笑道:「化子幫人數上萬,子弟們又遍及天下,其中人物真是臥虎藏龍,除非是不注意你,否則,任你如何譎詐,也逃不脫他們的眼線──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話至此處,船身一動,放眼望時,已離宜昌,眼前景色,又自不同,只見江面上蓋著層層疊疊,蜒蜒蜿蜿的山峰峭壁,把一帶江水,形成婀娜多姿。

  溯江而上,船過南津關,景色又是一變,立壁如削,平滑如洗,一峰直立,上干雲霄,兩岸古木相接,幾乎遮住天色。

  貞兒指著那矗立的峭壁道:「這種怪峰,怕是輕功再高,也無法攀登得上了?」

  「江南醉儒」點頭笑道:「這正是有名的兵書寶劍峽,天造地設,鬼斧神工,不過長江三峽,處處天險,這不過其中一二罷了。」

  貞兒睜著一雙圓圓的秀目,道:「難道還有比這處更險怪的嗎?」

  傅玉琪插嘴說道:「你豈不聽古人說過嗎,蜀道難,有如上青天,師叔怎的會騙你呢?」

  長江萬里,要論景致、形勢,是險不過三峽,但美也美不過三峽,奇更奇不過三峽。這三人二個是初涉江湖,童心正濃的青年人,一個是寄跡風塵的名士,美景當前,自不寂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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