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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〇


  可是方雲飛就不行了,雙足一沾浮花,立時入水半寸,趕忙雙臂一抖,猛然一提丹田真氣,凌空而起,躍起來一丈多高,半空中挫腰長身,向前衝進七八尺遠。

  這時,他既不能重回岸畔,又自知無登萍越渡之能,心中極是焦急。

  陸天霖雖然心懸三弟,但他卻無能相助,何況這登萍渡水之技,他也只不過免可應付,自身就難保出錯,那裡還能分神去照顧旁人?

  方雲飛一面下落,一面暗忖:「今日之事,勢成出醜之局,拚著變個落湯雞,不如由水中游泳而渡。」

  那知雙足快近水面之時,突聞「嗤…」的一聲輕響,一枝尺許多長短的乾枯松枝,正好落在腳下。

  方雲飛雖無登萍踏花之能,但這乾枯的松枝,浮力甚大,他綽號叫「金翅大鵬」,在一般江湖武師而言,輕功造詣,已算深湛,當下一提丹田之氣,雙腳一點松枝,人又再次飛起,向前躍衝了一丈多遠。

  每當他將落水面之際,必有尺許長短的一根乾枯松枝,落在足下,就這樣一連六、七次,已到突岩旁邊。

  雖有枯枝助他越渡過十餘丈的湖面,但他在躍上突岩之後,仍不禁微作喘息。

  這時,陸天霖已先他而到那突岩之上,兩人就在一塊突石之旁坐下。

  「瞎仙鐵笛」微微一笑,道:「並非是我瞎老頭子,有心考驗兩位武功,實因這『紅花潭』乃先師等飲酒論劍之處,向有規例,入湖之人,必須踏花而渡,開罪兩位之處,尚望勿怪才好。」

  陸天霖急道:「晚輩等得蒙寵邀,已感榮幸萬分,老前輩這等客氣,反增晚輩們心中不安了。」

  羅乙真仰臉望天,一陣哈哈大笑,道:「昔年先師和兩位知友,煮酒『紅花潭』縱論江湖英雄,一宵深談,言及天下各門各派武學,當時家師一時失言,推崇青茵老前輩劍術為天下第一!」話至此處,目光轉投到那白髮道姑臉上,微微一嘆,接道:「想不到這一句無心之言,致使家師和一位好友當下翻臉,牽纏餘波,迄今未息!」

  只聽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,道:「姬風所學雖博,但都非武門正宗,他遺留『神龍』『飛虎』『靈蛇』三部寶笈,也未必就能勝你手中鐵笛、我掌中寶劍。」

  羅乙真嘆道:「昔年家師和令師,以及姬老前輩,論劍『紅花潭』時,你我雖都在側,我但比你稍長幾歲,其中經過情形,亦較你稍微清楚,多記一些,同時對『千愚書生』姬老前輩之能,亦較你知之略深。」

  那白髮道姑仰臉沉忖一陣,笑道:「當時情景,我確實記不大清楚了。羅兄如果有興,不妨把昔年經過之情,詳細的描述一遍,也略增我一點幼年回憶。」

  羅乙真突然一睜雙目,兩道炯炯神光,有如冷電奔射而出。

 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,忖道:「人稱他「瞎仙鐵笛」縱非真瞎,眼睛上亦該有些毛病才對?怎麼這等又圓又大,雙瞳如漆的眼睛,會被人稱作『瞎仙鐵笛』呢?」

  他那裡知道「瞎仙鐵笛」這綽號之中,卻包含一段悽涼纏綿愛情故事。

  只聽羅乙真長長嘆息一聲。

  回過頭望著傅玉琪道:「六十年前,你師祖和那時兩位當代奇人,在這『紅花潭』中煮酒論劍,因酒後幾句戲言,致使論劍之會不歡而散,當時我和你這位靜心師叔都隨侍身側,因那次論劍誤會,害得我半生面壁──」

  他目光掃掠那白髮道姑而過,臉上忽現黯然之色。

  但見那白髮道姑微微一笑,接道:「往事如煙如夢,還提它作甚?這數十年來,我孜孜鑽研恩師遺留劍術,致使得滿頭白髮,實指望能勝你一招半式。那知仍難稱心如願,昔年鍾師伯和家師笛劍悉稱,半斤八兩,那知六十年後,我們仍然是無法分出高低,但不知那位傲氣凌人的『千愚書生』在數十年歲月之中,創出些什麼怪異的武功來?據說,他自六十年前『紅花潭』論劍之後,就埋首深山,鑽研武功,耗盡心智而逝,但卻遺留了『神龍』『飛虎』『靈蛇』寶笈。傳說『神龍』寶笈上所載,主要是剋制家師傳留的劍法;『飛虎』寶笈所載,是剋制鍾師伯的笛招;『靈蛇』寶笈記載,是他本身各種武功。為此傳言,害得我帶著貞兒遠走南海彌陀山,七易寒暑,求解家師劍術中奔雷三招,七年時光,總算沒有白費,奔雷三招,我已算略通概要,只不知那『奔雷三劍』能否抵得『千愚書生』手著『神龍』寶笈上記載之學?」

  「瞎仙鐵笛」接道:「記得恩師道成之日,把我喚到身前,說:神劍、鐵笛各極其妙,但如論劍笛絕招『奪命四笛』卻不如『奔雷三劍』威勢奇大。他說:我如不能把畢生精力用在精求笛招之上,三十年後,武林中人必將慘遇浩劫──當時我對恩師的話,還不太明瞭,正想追問,他老人家已閉目而去!」

  但見那道姑臉上神色一變,接道:「怎麼鍾師伯臨去遺言,和家師遺言一字不錯?」

  「瞎仙鐵笛」羅乙真微微一笑,道:「這件往事,我在恩師死後三年,已查出原因了,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?」

  那白髮道姑臉一紅,搖搖頭,道:「我為了鑽研恩師遺留劍法,已耗盡心智,對家師臨去遺言之事,沒有仔細琢磨。」

  羅乙真回想數十年前往事,不禁多看了那白髮道姑兩眼,兩人目光相觸,都急急的躲避開去。

  這當兒,那道裝童子,忽然插嘴說道:「師父,你和羅師伯武也比過了,咱們從南海帶回來的幾色海鮮,可以送給他們吃吧!」

  那白髮道姑低聲叱道:「小孩子,多什麼嘴!」

  那道姑童子雖是不再言語,但卻嘟起來小嘴巴,一臉氣憤之色。

  羅乙真哈哈一笑,道:「我瞎老頭子十年來,就未離開過白象崖中一步,別說海鮮,就是雞鴨之類,我也久未食用過了,貞兒一提,倒引起我垂涎欲滴。你們既有佳饈,說不得,我也要大破吝囊,出些好酒了,琪兒,去把我埋在崖後的杏花釀搬一罈來。」

  那白髮道姑聽得「瞎仙鐵笛」一說,祇得回頭對那道裝童子笑道:「你這小丫頭最愛多嘴,既然引起你羅師伯垂涎,我看你如何處理?」

  那道裝童子一笑,道:「師父但請放心,貞兒在彌陀山時,已學會烹飪各色海鮮之法,絕不讓師父費心動手,只要一個人替我加柴添火就夠了。」

  羅乙真笑道:「這事容易,就叫你傅師兄幫你的忙吧。」說罷,又是一陣哈哈大笑。

 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,就沒有見過師父這樣高興神色。

  當下起身,接道:「弟子先去取酒,再來相幫這位師妹掌爐。」說完,縱身躍下湖中突岩,足踏浮花而去。

  他剛飛渡登岸,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,道:「傅師兄,慢走一步,我也要去取海鮮呢。」

  傅玉琪停步回頭,那道裝童子已淺笑盈盈的站在身側,接道:「我們才八、九年不見,你好像一點也不認識我啦?」

  傅玉琪微微一笑,道:「剛纔咱們動手之時,我確實已不認識你了,但在潭中聽師父提起你的名字,才想起來,那時你還是個梳著雙辮子的小姑娘。」

  那道裝童子道:「哼!那時候你還不一樣是個小孩子。」說完話,相視一笑,聯袂向前奔去。

  兩個人一面向前奔,一面卻想著八、九年前的往事。

  那時,傅玉琪還不過是七、八歲的孩子,剛被師父救到白象崖不久,由「虯髯神判」代師傳授他一些入門紮基的功夫。

  他雖是初通人事,但已知父母慘死之痛,整日裡愁眉不展,除了學習武功之外,就一個人坐在草地上呆想。

  「虯髯神判」雖對他百般愛護,但苦於身有聾啞殘缺,無法用言語慰藉他幼弱心靈中的慘痛。

  這天,他正一個人悶坐草地,忽見一個身穿藍衣,頭梳雙辮的女孩子跑了過來,兩人年齡相若,很快就玩在一起。

  那女孩告訴他名叫貞兒,就住在他們附近。

  那時貞兒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礎,縱躍飛奔在山壁之間,摘山果、捉蝴蝶,看得傅玉琪大是羨慕。

  有一次,兩人在一起玩耍時,看見身邊松樹上落著一支翠羽紅嘴的鳥兒,傅玉琪忽然心生感觸,想道:「如果我要有和貞兒一樣的本領,不是可以爬上樹去,把那鳥兒捉住送她玩嗎?只可惜我沒有跳躍爬樹的本領──」

  想到傷心之處,一個人偷偷的溜回茅舍,哭了一場,把床上被褥枕頭拉得亂七八糟。

  貞兒正在追趕一隻大蝴蝶,待她把蝴蝶捉住,回來卻不見了傅玉琪。

  她拿著蝴蝶,找到茅舍,傅玉琪正在傷感之時,見她找來茅舍,跑到大師兄房中躲了起來。

  直待貞兒離開了他住的房子,他才又溜回自己臥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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