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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〇


  傅慧呆在一侧,看得莫名其妙,因那“虬髯神判”像貌魁伟,看上去神威凛凛,实不像身有残缺之人。一见他比手作势,一时间竟猜不透个中原因。

  傅玉琪转脸望着傅慧,黯然一叹,道:“我大师兄昔年纵横江湖,威震大江南北,只因遭了别人暗算,致落下聋哑残疾──”他微一停顿,又道:“刚才大师兄告诉我,说你武功甚好,意识坚毅,均非常人所及,他毫无怪你之心。”

  傅慧星目侧转,仔细望了“虬髯神判”几眼,又缓步走回到陆天霖身侧,幽幽问道:“伯父,我师叔还有救吗?”

  陆天霖伏身抱起崔源已快僵硬的身体,答道:“此地非施救之所,咱们先走出去再说,我虽无把握治好他的伤势,但总可使他回醒过来。”

  当下几人鱼贯出了石室。

  陆天霖把崔源放在木榻之上,然后由怀中取出金针,双手连挥,瞬息连走他十二大穴。

  “圣手医隐”的针炙之术,果然是灵验无比,不过一盏热茶工夫,奄奄待毙的崔源,忽的长吁了两口气,醒转过来。

  傅慧急向前奔行两步,抓住崔源一只手,哭声喊道:“瞎师叔,瞎师叔──你怎么会受了这样重的伤呢?”

  崔源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,握着傅慧滑腻的小手,道:“孩子,不要哭!生死之事,算不了什么!我内腑伤得很重,还有几处脉穴遭人点伤,就是能活下去,也将成为一个废人,那就不如死了的好──”话至此处,一阵急咳,吐出来两口鲜血。

  傅慧啊的一声惊叫,急从怀中取出一方绢帕,替他擦拭嘴角间的血水。

  崔源忽然挺身坐起,探手从怀中摸出玉盒笑道:“这玉盒中的‘人面蜘蛛’能克当今各种毒物,你好好的收着,待你师父回山之时,再交给他。”连声的急促咳嗽之声,打断了他未完的话──

  傅慧平时虽然很少和崔源亲近,但此刻,却忽然觉着他是异常和霭可怜的老人。他平时的冷僻,只是一个身有缺憾之人的通病──一阵悲伤,由心底直泛上来,禁不住热泪泉涌,呜咽出声,伸手接过玉盒,放入怀中。但见崔源紧咬着牙齿,颤巍巍下了木榻──

  傅慧伸手扶着他左臂,道:“师叔,你伤得这等厉害,如何还能行动,快请躺着,有什么事,让我去替你做。”

  崔源长长的身躯,半依在傅慧身上,神情虽然痛苦,但脸上却泛现着欢愉的笑意,道:“我认为今生今世,除了你师父之外,我再也不会认识第二个人,想不到会在我死之前,认得了你这个孩子,哈哈!这也是天意如此──”

  话说一半,倏然住口,脸上又出现冷漠之色,推开傅慧,道:“女娃儿,快些给我跪下──”

  傅玉琪看他骤然间脸色大变,不禁心头微感一震,暗自忖道:“这人在将死之际还是这等冷僻难测,我妹妹在‘红叶谷’中,定然受过他不少折磨。”

  他正待挺身而出,傅慧已依言跪在崔源面前,抱着他双膝,哭道:“都是慧儿不好,才替你老人家招来大祸,你要责打慧儿,尽管责打就是,慧儿绝不敢存一点怨恨之心。”

  崔源拚尽最后一口元气,支持着重伤之躯,冷漠说道:“你愿不愿意认我作你义父?”

  傅慧听得一怔,道:“什么?你不是慧儿的师叔吗?我师父──”

  崔源冷笑一声,截住了傅慧之言,说道:“你师父武功有什么好?他就是倾囊传授于你,也不能称霸武林,冠绝江湖。”

  傅慧听得一脸茫然,道:“慧儿不知师叔话中含意所指,师父名播天下,受万千武林同道敬仰──”

  崔源怒声接道:“我问你愿不愿认我为你义父,提你师父作甚?”

  这盲目怪人的异常举动,不止是傅慧听得茫然不解,就是久走江湖的陆天霖和方云飞也看得莫名其妙,不知他发什么毛病?

  傅慧大睁着一双星目,呆呆的望着崔源,看他极力的忍受痛苦的神情,心中忽生不忍,暗道:“他要我拜在他膝下,认作义女,总不算背弃师门,不如答应他吧!”

  心念一转,拜伏地上,答道:“慧儿拜见义父!”

  崔源听她答应,忽然回嗔作喜,道:“那你快些扶我到那地道石室中去!”

  傅慧奇道:“师叔伤势──”她忽然已想起自己已答允认他作为义父,连忙改口道:“义父伤势还重,不宜多所劳动──”

  崔源怒道:“你既答允作我女儿,怎么能不听义父之言,那还不如我不要你作女儿的好!”

  傅玉琪听他言词,简直不可理喻,不由心头火发,冷笑一声,正待举步上前,却被陆天霖一把抓住,连连摇头示意,不让他多管闲事。

  这时,傅慧已由地上站起,扶着他向地道口处走去。

  崔源似是心中很急,刚近地道口立时猛一上步,跳了下去。

  傅慧在骤不及防之下,被他挣脱,跌入了石道之中。

  要知崔源伤势正重,全身功力已失,这一摔实在不轻,傅慧跃身追下时,他已经跌得头破血流,同时这一摔因震动到内腑,口中鲜血也不停急涌而出──

  傅慧扶他起来,说道:“义父,你这是何苦呢?就是有事要办,交代慧儿去办,不也是一样吗?”

  崔源对傅慧之言,充耳不闻,拚尽余力,向前急奔。

  他伤势惨重,功力早已失去,丹田真气,已难再流行四肢,奔行之时,脚步踉跄不稳,几度要摔在地上,幸得石道狭窄,伸手之间,即可触及石壁,傅慧又常及时赶到搀扶住他,才算没有栽倒地上。

  傅慧看到他拚尽余力狂奔的神态,心中忽有所感,暗道:“他在这等重伤之后,不惜拚耗最后一口元气,要到石室中,必有原因。”心念一动,主意随着改变,一侧娇躯把崔源左臂搭在肩上,带着他向前奔去。

  这一来崔源身躯重心,自然的倚靠在傅慧身上,行速大增,片刻之间,已到了石室之内。

  傅慧把他扶在榻上坐好,道:“义父,咱们已到了石室中啦!”

  崔源喘息一阵,又咳出两口血,傅慧看着那浓浓的鲜血中,杂著很多破碎的内脏,心中大感吃惊,不禁啊呀一声大叫。崔源霍然由榻上站起,摸索到木榻尽处,揭起枕褥,伸手在松木板上一阵摸索,吃力哼了一声,揭开一块床板。他探手入内,取出一本羊皮精装的册子。这时,他已难再支持下去,大叫一声,仰脸摔倒地上,口中急涌而出的鲜血,溅满手中羊皮册子。

  傅慧蹲下身子,伸手按在他的额角,只觉如触冰铁,不禁放声哭了起来。

  她眼中热泪,一滴一滴洒在崔源的脸上,心中想着:这盲目怪人的孤苦可怜,看着眼前这凄惨景遇,伤情大恸,愈哭愈难自禁。

  要知一个坚强之人,平时很不易放声落泪,一旦伤情痛哭,必然哀哀欲绝,傅慧幼失怙恃,养成她一种卓绝坚忍的性格,她虽是女流之辈,但处事之果断,性格之倔强,纵然是堂堂七尺之躯,亦难及得,这一感伤痛哭,当真如幽夜泣人,猿啼三峡─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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