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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六


  吳四娘展顏一笑,道:「原來長白山中四條虎,與這三位是認得的。」

  那虯髯大漢笑道:「不但認得,而且還是情如兄弟般的知交好友。」

  另一位面上帶有一條自左額直達下額深長刀疤之大漢搶口接道:「長白山左,望日崖採參馮家,數十年來,急公好義,慷慨好客,長白山中的哥兒們,有誰未曾受過馮家的款待,有誰沒有喝過馮家窖藏的美酒,精製的臘肉。」

  還有一條大漢,滿面俱是錢眼般大小的麻子,哈哈大笑道:「何止是美酒臘肉而已,我們兄弟們少了銀子使,有幾回不是往馮老爺子那兒去挪動挪動,又有幾回還過人家。」

  另外一條大漢面如鍋底,滿腔俱是絡腮鬍子,驟眼望去,誰也分不清是鬍子黑,還是他臉黑,此刻咧嘴一笑,接著道:「又何止是挪動銀子,上次老二被人家一刀劃破了臉,還不是馮老爺子令他的子弟兵為咱們出的氣。」

  那虯髯大漢最後哈哈笑道:「總而言之,統而言之,馮家子弟,不但是咱們弟兄的朋友,也是咱們弟兄的恩人,咱們弟兄能在這裡見著他們,真是他──什麼──什麼知──」

  那滿臉大麻子的彪形大漢,捋鬚笑道:「他鄉遇知己。」

  虯髯大漢敞聲大笑道:「不錯,正是他媽的他鄉遇故知,俺坐山虎吳德真是高興極了。」搶過酒壺將一滿壺酒都喝的乾乾淨淨。

  他四人不但說的像煞有介事。那表情更是活靈活現。逼真已極。這不但令青衣婦人們聽得深信不疑,甚至就連妙法、妙空自己都有些懷疑,有些分不清他們說的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了。

  吳四娘嫣然一笑,道:「賤妾們方纔也不是對馮老英雄有什麼懷疑之心,只是覺得以馮少英雄如此品貌,如此人物。居然會在江湖中聲名不響,不免有些奇怪而已。」

  那面帶刀疤之大漢笑道:「長白馮家只是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中,是以一直不許子弟在江湖中廝混。長白馮家這四個字在中原、江南一帶,聲名或許不響,但白山黑水間的哥兒們,提起這四個字來,不伸大拇指的卻委實沒有幾個。」

  虯髯大漢接口笑道:「咱們這位馮老弟如此怕酒,若非咱們這樣的知交好友,教別人見了,委實要拿他當做出家的和尚道士。」

  吳四娘銀鈴般地嬌笑道:「不瞞各位說,賤妾們方纔真有些疑心如此,只因咱們這招親之會,委實不能容和尚道士混進來。」

 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,輕言細語。緩緩道:「但長白山中四條虎既然如此說話,這三位想必不會是出家人了。」

  坐山虎吳德哈哈大笑道:「不錯,咱們弟兄是什麼樣的朋友,都願意交上一個,唯有和尚道士們,咱們弟兄當真不敢領教。」

 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:「祇怕那些出家人也不願和你們這樣的人兒──」

  忽然間,又有一陣喧譁爭執之聲,自道路那邊傳了過來。眾人情不自禁,轉首望去,只見十餘個身著異樣黃色袈裟,膚色也深黃如土,看來形跡極是神秘詭異之異方僧人,一行站在路口。這邊便有七八條黑衣大漢,阻住了他們的去路。那些身穿黃色袈裟的異方僧人,執意要走入傳聲驛,黑衣大漢們執意不肯。於是,雙方便發生爭吵,而且爭吵的十分激烈。再加上那些黃衣異僧詭譎的神情,難懂的語聲,這爭吵便顯得更是精采。

  黃衣僧人們固是在暴跳如雷,那些黑衣大漢也被激得勃然大怒。雙方似乎都已有些箭在弦上,隨時都可動手。正在飲酒的武林豪士們,已有不少放下杯筷,圍過來瞧熱鬧。

  坐山虎吳德大笑道:「妙極妙極,方纔在說和尚道士,就有和尚來了。」

  那黑面大漢沉聲道:「瞧他的神態,想必定是藏邊一帶,黃教中的喇嘛高手,不想此番也來到中原,卻不知為了什麼?」

  刀疤大漢笑道:「莫非這些喇嘛也思春了,想來結親不成?」

  只聽那為首黃衣喇嘛操著異方口音,銳聲道:「小僧們西行以來。縱然皇宮大內,也曾去過,這小小一個傳聲驛,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禁地,你們憑什麼不許吾等進去?」

  這些異方僧人,顯然在江湖中混跡已久,是以說話之間,已有了江湖豪傑的口氣。只是那奇異的腔調,一時間還未改的過來。

  吳四娘微微皺眉道:「那些奴才祇怕還應付不了這些大喇嘛,還是咱們過去瞧瞧吧!」

  那年紀最長之青衣婦人,一直站在那裡,含笑不語,此刻方自緩緩道:「正該如此。」轉目望向百維,微微一笑,道:「那邊有些小事,必需料理,賤妾們方纔既多打擾,此刻又不能招待三位,但望馮老英雄恕罪。」

  百維連忙說道:「嬤嬤說那裡話來,在下難道還不能照料自己嗎?」

  吳四娘笑道:「幸好長白山中四條虎對此間已熟悉得很,這招待馮老英雄之責。便要相煩你們四位代勞了。」

  坐山虎大笑道:「俺兄弟自是義不容辭,嬤嬤們只管請吧!」

  只聽那邊爭吵之聲,已越來越是激烈。那年紀最長之婦人含笑道:「如此便失陪了。」行了一禮,帶著青衣婦人匆匆趕了過去。

  百維、妙法等人。這才長長鬆了口氣。四個人的目光,不由自主,一齊向坐山虎吳德兄弟四人投視了過去。他四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有著一句話,只是未曾問出來。那句話便是:「四位究竟是誰?為何要如此相助我等?四位是否已知道了我等之底細來歷?四位是否受人所托而來?」

  只聽坐山虎吳德笑道:「四位等在這裡,莫非也想瞧瞧那邊的熱鬧?」

  百維強笑道:「自己的熱鬧方過,那有心情去瞧別人的熱鬧?」

  吳德捋鬚大笑道:「好,好,既是如此。此刻不走,尚待何時?」

  百維笑道:「是該走了。」

  吳德道:「俺兄弟在前帶路,但請三位相隨在後,莫要走散。」

  百維目光閃動,道:「正是如此,在下等今後何去何從,便都要照四位的吩咐了。」他語帶雙關,言下自還含有深意。

  那麻面大漢回首笑道:「彼此既是同路人,本該一齊走的,閣下只知道俺兄弟在前帶路,可知俺兄弟還有帶路人哩!」這麻面大漢在長白山四條虎中,不但心計最是深沉,口才也最是便捷,此刻說話之間,顯然亦是語帶雙關,別有所寄。

  百維心中一動,忖道:「彼此俱是同路人?前面還有帶路人?莫非這兄弟四人,昔日本是任無心旗下之好漢?是以此刻瞧出我等來歷後,便將我等自困境中解救而出。」

  但此刻四面道路擁擠,人聲吵雜,他心中縱有千百疑問,也無法問出口來。只見坐山虎吳德等四人把臂前行。有這四條彪形大漢前面開路,街上人群縱然再是擁擠,百維、妙法等人行走也不致受阻。

  街道兩旁,家家戶戶,俱是張燈結綵。每家門戶之旁,都有黑衣大漢在一旁企立,明雖是在招待來自四方之賓朋豪傑,暗中卻顯然在負監視之責。而原來居於傳聲驛的善良人物。此刻竟已都不知走到那裡去了。而最妙的是,滿街人叢中,竟再無一個女子。

  只見人人俱是雄壯慓悍之武夫,雖然俱都在極力鎮靜,但仍掩不住眉宇間所流露出的那一種興奮激動之情,而且彼此之間,雖是昔日交情不錯的朋友,此刻也在相互含笑為禮,但卻也掩不住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一種敵視之意。只因各各心裡俱都知道。凡是今日來到此間之人。便俱都是與自己爭奪同一目標之對手。

  目標為一,逐鹿之人卻不知有多少。這一場激烈的爭奪下來。究竟鹿死誰手。誰也不能預料,是以群豪彼此間那種敵視嫉恨之情,自是可想而知。這其間唯有妙雨等人乃是為著另一目的而來,冷眼旁觀,瞧見眾豪此等神情,心裡委實忍不住要為之暗暗好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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