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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三


  此時院中雖然燈火已起,有人群往回奔來,但以妙空、妙雨兩人之輕功,自然未將這些人瞧在眼裡,身形飛掠間,已遠離著火之處。妙雨身形展動,口中說話亦未停,沉聲道:「少林寺達摩堂護法大師。自是得道高僧,但這件事中,卻有點玄妙難解之處。」

  妙空道:「你且說來聽聽。」

  妙雨突然一把將妙空拉在屋脊之後,隱身伏入,沉聲道:「此次我等行事,如此容易得手,師兄可知道是為了什麼?」

  妙空道:「自是因百維大師籌劃周密。」

  妙雨微微一笑,道:「不錯,此次計劃可說乃是十全十美,絕無瑕疵,若是換了師兄,甚或換了任相公來主持此事,決定無法使此事進行,如此順利,師兄你說是嗎?」

  妙空嘆道:「自是如此。」

  妙雨道:「師兄與任相公智慧決計不在百維大師之下,但辦起此等事來,便要自愧不如。師兄你又知這是為了什麼?」

  妙空怔了一怔。長嘆一聲說道:「任相公自是人間奇才,只是──只是──」

  妙雨接口道:「這只因師兄與任相公,雖然智慧過人,但畢竟久離紅塵,對世道人心,已不能深入了解,更因為師兄與任相公俱是正人君子,要君子行盜賊之事,自不相宜。」

  妙空頷首道:「不錯。只要任相公統率大軍,面臨強敵,運籌帷幄。任相公必能指揮從容,決勝於那千里之外,但若要任相公行此雞鳴狗盜之事,他自不熟悉──看來你說的果真不錯,此情此事,實與智慧高下,沒什麼重大關係,只要經驗豐富。必能得心應手。」

  妙雨微微一笑,道:「這就是了,百維大師若是自幼投身少林,入了少林之後。又從未在江湖走動。他又怎會對世道人心。如此了解,又怎會對此等雞鳴狗盜之事,經驗如此豐富。」

  妙空又自一怔,呆呆的出了會兒神,喃喃道:「是呀──這問題不想也罷,想將起來,實有些奇怪之處。」

  妙雨道:「師兄你最好仔細想想,但見了百維大師,卻千萬莫要提起。」

  妙空喃喃道:「如此說來──百維大師投身少林之前。莫非是黑道中人?」隨著妙雨長身而起。橫空掠過屋脊。

  只聽遠處答的一聲輕響,在火焰餘光映照下閃了一閃。妙雨、妙空再不遲疑。向那兩條人影掠去。四人會合後。一言不發,前後掠回客棧。

  這時莊院中火焰已被撲滅,但蒼穹仍有星光閃耀,自開始動手,到事成之後,總計也不過只有一個時辰。

  次日清晨,一輛裝飾得極為華麗之大車,直奔傳聲驛。

  趕車的乃是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,滿面俱是精幹之色,手提絲鞭,意氣洋洋。十足一副閥閱門弟中的豪奴模樣。車廂中坐的乃是兩個錦衣華服之英雄少年,只要瞧上一眼,便可瞧出這兩人必是少年得志的武林豪傑。只不過較為年長之一人,神色間卻有些拘束難安,不時悄悄伸出手來,拉一拉他嶄新的衣衫。似是在此之前。他從未著過如此華麗的衣衫。還有個滿身錦衣,頭鼓珠冠的殘廢老人,一條手臂竟已完全不能動彈,但神情之間,亦是洋洋自得,似是方曾做過些極為得意之事。

  這三人不問可知,也就是妙法、妙空與百維。那趕車的自是妙雨。這華麗的馬車,嶄新的衣衫,自也就是用莊院中盜得的金銀購來。妙雨揚鞭打馬,車行如飛。走了不到一個半時辰,已可隱隱望見傳聲驛外那株膾炙人口之槐樹。枝葉亭亭,濃密如蓋,一眼望去,氣派果然不小,有如人中之帝王一般。遠在百丈之外,百維已忍不莊探身而出,瞧見這株槐樹,不覺長長鬆了口氣。就在今夜,就在這槐樹下,他便要探聽出一個絕大之秘密。

  此時雖然仍是清晨,但傳聲驛中已是人聲喧譁。小小的青石街道上,排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攤鋪,較之趕集時的熱鬧,猶有過之而無不及。 每個攤位旁,都有三五個神情慓悍的人物在放懷吃喝,高談闊論,但吃完之後,無一人付出銀錢。原來這些攤位全都是南宮世家擺下招待來自四方之賓朋豪傑的。

  那大槐樹下,卻坐著四五個青衣灰髮,目光銳利,打扮的雖樸素,但神情間卻自有一種尊貴之氣的中年婦人,面前長桌之上,整齊的放著些筆墨、紙張。

  一個年紀較輕之青衣婦人,正在捉筆書寫,另四人只是端坐在那裡,動也不動,甚至絕無一人抬起目光來瞧上一眼。走到近前,才看出那些桌椅攤案,雖然極其簡陋,但攤上食品菜餚。卻無一不是極為精緻之物。樽中美酒。更是清冽芬芳。

  百維等車馬還遠在十丈之外。便聞得一股酒香撲鼻而來。百維自窗內將四下情況瞧得清清楚楚,不禁皺眉道:「這整個傳聲驛,此刻看來已似個偌大的酒樓茶館一般,豈非可惱。」他想到晚間南宮世家既然有秘密在這槐樹之下,卻又偏偏令此地如此喧鬧,心中不覺大是奇怪。只覺南宮世家這豈非自己向自己搗亂嗎?又想到此地既然如此喧鬧,自己夜間行事,必定大為不便。是以口中不覺的說出可惱。

  妙空、妙法自不知他心意。妙法微微笑道:「比武招親之會,本該是如此熱鬧的。只是不想我等也能恭臨其盛。」

  妙空亦自悄聲說道:「南宮世家如此招搖。與其自身只有百害而無一利,我等見了本該歡喜才是,有何可惱?」

  百維自不能說出自己的心意,祇得苦笑道:「貧僧久離紅塵,見到如此喧嚷之地,不覺有些煩厭之感而已。」語聲微頓。忽又一笑,壓低聲音道:「我要兩位莫忘了此後該以弟兄相稱,不想自己卻先將貧僧這兩字說漏嘴了。」

  這時車馬雖已放緩,但兩匹健馬猶在前行。忽然間,四條黑衣大漢,自道旁一閃而出,齊地出手勒住了健馬轡頭。健馬猝然受驚,仰首一聲長嘶。車伕打扮的妙雨故意做出勃然大怒之態,揚鞭怒喝道:「四位是幹什麼的,快些放手!」

  那四條大漢中有一人包頭黑巾上,繡著道黃線,沉聲道:「我四人俱是南宮世家門下,朋友們若是過路的,請繞道而行。」

  妙雨面上猶自憤憤不平,滿臉俱是仗勢欺人的豪奴之態,打著官腔道:「哥子們也不瞧瞧,咱們這副模樣像是過路的嗎?」

  那大漢濃眉微軒,厲聲道:「朋友們若是特地前來赴會的,更該早些在此下車,到咱們內府帳房那裡去登記登記。」

  妙雨暗中吃了一驚,忖道:「果然不出百維所料,這裡端的不是輕易可入之地。幸好咱們早有商量,否則恐難以闖入傳聲驛一步。」口中卻仍然大聲道:「還要登記,登記什麼?」

  那大漢神情更怒,大聲道:「你當咱們南宮世家集會之地,是任何人都可來的嗎?嘿嘿,那朋友你可大大的錯了。」

  妙雨猶自抗聲道:「但咱們大爺也是──」

  突聽一聲輕叱:「好大膽的奴才,還不住口!」百維隨身下了馬車,神情威嚴,氣派大變,果然是雄峙一方之江湖豪傑的模樣。

  妙法、妙空跟在身後,神情雖然難免有些拘謹不安,但恰巧正是武林名家,深知規矩之後輩子弟,與父兄輩同行之神態一般。妙雨瞧了他們三位一眼,果然不敢再發一言。連神色間那種畏縮之態,都裝做的唯妙唯肖。雙手垂下,退到一邊。

  百維向那大漢微一抬手,嘴角露出一絲十分莊嚴之微笑,沉聲道:「家奴無禮,朋友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,兄弟在此有禮了。」他話雖說的謙恭,但隱隱仍有鋒芒露出。

  那大漢見了他如此氣派,聽了他如此言語,氣焰頓時也弱了下去。不知不覺,放開了抓住轡頭的手掌,賠笑道:「莊主如此客氣,反令小的們不安了。」

  妙雨聽他脫口喚出莊主兩字。心中實覺有些暗暗好笑。但想到一位久隱山林的少林高僧竟能做出莊主之神態,那懷疑之心不覺更重。

  只見百維微微一笑,道:「好說好說,我等可是要去那邊留下名姓嗎?」

  那大漢道:「莊主若是不嫌麻煩,便請進去,此乃咱們太夫人訂下的規矩,為的是防止不三不四之人混來冒數而已。小的們奉令行事,但望各位能原諒小的們的苦衷。」

  百維頷首微笑道:「自當如此──自當如此──」當下舉步而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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