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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一


  妙法還未說話,妙雨已搶先道:「傳聲驛風雲際會,我等該去之處,非此莫屬。」

  百維正是要他說出這番話來,聞言自是大喜。他一切計謀均都順利完成,毫無阻礙。此時此刻,心中當真是躊躇滿志,得意非凡。而鄰室的任無心,卻是書空咄咄,難以自處。昔日的伴友,今日卻已有的流離失蹤。有的積鬱成瘋,有的更已身入黃土!到如今本還剩下妙法、百維等四人,相伴於他,為他解除寂寞,分擔憂苦。但此刻就連這四人也要離開他而去,只剩下病榻上的玄真相伴於他。

  只可惜玄真亦是囈語喃喃,又怎能與他相訴江湖的無情。人間的寂寞。此後漫漫永日,迢迢長途,唯有任無心一人踽踽獨行,獨承顛沛。此後生老病死,酸甜苦辣,無論是成功,是失敗,也唯有他一人承受。而成功與失敗的取決,此時此刻,他竟完全無力選擇,只因以目前的情況看來,他除了走向失敗之外,實已別無他途!

  等到百維、妙法等四人計議完畢,再去任無心室中,任無心已悄然而去,床上的玄真道長自也不知去向、卻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柬:

  「下月月圓,在此相候。」

  雖是短短八個字,但妙法、妙空、妙雨等三人看完這短短八個字,已是熱淚盈眶。妙法平日看來雖然最是冷靜,但此刻別人眼淚還未流下,妙法已是淚下數行。任無心如此猝然而去,百維本該最是歡喜,但不知怎地。百維雖在歡喜之中,也不免有一種愀然之感,雙目之中,也不覺泛起了淚光。

  此情此景,雖是世上最為通常之事,但那一種悲傷落寞之感,卻是世上任何一種言語所難形容。百維縱然心腸狠毒,但仍覺一股熱血沖上心頭,竟是不能自制。也不知過了多久,妙空方自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任相公去的好快──」這七個字雖然也是普普通通,平凡已極,但聽在妙法、妙雨、百維等人耳裡,卻又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。

  又不知過了多久。妙法亦自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月圓──月圓──月圓之時,人事為何總是常缺,下月月圓,又有誰知道是何光景?」

  百維心頭驟然一冷,暗暗忖道:「月圓?今夜難道已是月圓了嗎?」

  月圓之夜,傳聲驛外,槐樹下,紅衣綠褲人──此約百維自是常記心頭。

  轉眼望去,但見妙法、妙空、妙雨三人,俱是黯然垂淚,默然無語,此刻縱有驚天動地之事發生,他三人祇怕也不會去瞧上一眼。百維卻不能不說話了,乾咳一聲,道:「任相公縱然已去,但此去並非後會無期。一月之後,便將重會,三位又何必太過悲傷?」

  妙法目中淚下,口中道:「弟子也知任相公此去,並非已無後會之期,但──但弟子卻──卻總覺對任相公有些歉然之情。」

  百維嘆道:「道兄如此,貧僧又何嘗不然,但我等此刻縱然悲傷至此,對任相公亦是不能稍補歉疚,我等唯有全心全力。為此次戰役獻出全部心力,以期此戰,能不負任相公之一番苦心,也可報任相公之情於萬一。」

  妙雨應聲道:「大師之言,字字金玉,弟子們聞之更覺汗顏。」

  百維道:「是以我等此刻必需化悲哀為憤怒,化傷感為力量。」

  妙雨肅然道:「正是。」

  百維目光四轉,一字字緩緩道:「是以我等此刻萬萬勿再於此地浪費時間,立時便該趕往傳聲驛,莫要叫任何機會錯過。」

  妙雨振臂而起,道:「走!」於是套車備馬,結算店錢,又詳細問明了往傳聲驛之路途,便即匆匆啟程。

  一路之上,妙法、妙空自是鬱鬱寡歡,百維也不得不做出沉鬱之態。唯有妙雨,反似興高采烈。但覺道路之上,雖也有鞭絲馬跡,但策馬飛馳之武林豪傑,卻並不如想像中之多。

  百維忍不住問道:「今夜便是十五月圓之期了嗎」

  妙雨道:「今夜月雖已圓,卻是十四。」

  百維仍是不甚放心,又道:「不知道兄記得可清楚?」

  妙雨道:「弟子萬萬不致記錯。」

  過了半晌,忽然又道:「大師如此關心時日。莫非在十五月圓之時,有什麼約會不成?」

  百維心頭一跳,強笑道:「貧僧只是日子過糊塗了,那有什麼約會?」

  放眼望去,但見前途炊煙四起,顯見有個人煙稠密之村鎮。到了村中,又見到傍溪之處,有個莊院,規模氣象。雖不甚雄偉豪闊,但瓦固磚堅,門上油漆嶄新,卻又顯見乃是村中殷實富戶所居。

  百維朝這莊院仔細打量了幾眼,忽然吩咐停車打尖,又道:「今夜我等便在這村中歇下,明日一早動身,午時便可趕到傳聲驛了。」

  他只要十五月圓時能趕至傳聲驛,探出那不可知之秘密,別的事並未放在他心上。

  妙法自然不知他心意,忍不住問道:「大師既然急著一窺傳聲驛動靜,為何不在今夜便趕到傳聲驛去,反而在此耽誤一夜?」

  百維沉聲道:「我等今夜必須在此養精蓄銳,待明午到了傳聲驛才有氣力做事,何況──我等今夜在此間也有些事要做的。」

  妙法自忍不住問道:「什麼事?」

  百維微微一笑,道:「晚間再做商議。」

  到了晚間,百維果然將妙法、妙空、妙雨等三人俱都請到一處,將燈芯撥至最小處,又仔細望了望四下動靜,然後緊緊關起門戶。妙法等三人見他行事突又如此鬼祟神秘,心中不免又是大感不解。只聽百維沉聲道:「以你我此刻之裝束,若是混入傳聲驛之武林豪傑中,必被發現破綻,是以你我明晨必須換過服裝才能動身。」

  妙法等三人相顧一眼,但見自己一身衣衫,果然已是狼狽不堪。若是想混入那些一心前去招親,內外裝飾過的武林豪傑中,而不被發現,實是絕無可能之事。

  妙法不禁嘆道:「大師果然心細如髮。」

  百維微微一笑,接口道:「但我等購置衣衫,固需花費銀兩。明日到了傳聲驛。也必有許多用度,而我等囊中,卻已所剩無幾了。」

  妙空乃掌管財物之人,聞言不禁苦笑道:「我等囊中所剩,祇怕連十兩銀子都不夠了,若不購置衣衫,還可維持數日──」

  百維接口道:「若是購置可與那些鮮衣怒馬的武林豪傑相襯之武士衣衫,這十兩銀子,祇怕連一套都買不到。」

  妙法雙眉緊皺,嘆道:「這便當如何是好?」

  百維道:「自有法子。」

  妙法苦笑道:「大師既無煉金之術,弟子們亦無致財之方,那有什麼法子?」

  百維微微笑道:「貧僧雖無煉金之術,卻有致財之方──」語聲微頓,目光緩緩自妙法等三人面上掃過,口中緩緩接道:「今日我等入村之際,曾經路過一座莊院,三位想必也曾見到了。」

  妙法遲疑道:「不錯。」直到此刻為止,他實還不知百維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。

  百維緩緩道:「瞧那莊院模樣,必是村中首富所居,此等鄉紳人家,臥室床下的箱子裡,放的黃白之物必定不少。」

  妙法心念一動,駭然道:「大師莫非──莫非要弟子們前去效那空空妙手兒之行徑不成?」

  百維道:「正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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