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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二


  但他絞盡腦汁,也只覺無論任何人處身在此種情況之中,都無法脫身。要知處身在數大高手掌指籠罩之下,莫說是人,便是飛鳥,背插雙翅,也休想脫身而出。他想了千百種方法,到最後一種也不敢使用,只因他深知使用出來亦是無效。若是換了別人,此刻無論如何也要出手一擊。

  但任無心深思熟慮,絕不做此等絲毫沒有得手機會之事,寧可等待對方先行出手。只因在這般無奈的情況之下,等待常是最有效之對策。最令任無心奇怪的是,他再也想不出對方為何要如此對待於他?他本是南宮世家不共戴天之強仇大敵,此刻既已落入南宮世家手中,衡情度理,南宮世家便該儘快將他除去。

  縱然南宮世家有心要折磨於他,也該儘早出手,將他生擒。只因此刻南宮世家實已立於不敗之地,要想將他生擒、實如探囊取物一般。而這時南宮世家竟然不殺、不捉、又不放,這其中究竟還有什麼原因?任無心縱是聰明絕頂的人,卻也百思不得其解。

  東方已現出陽光,任無心已可瞧見那揹負雙手而立的長袍人,兩鬢頭髮,俱已斑白,最少也有三四十歲的年紀。他有些疑心這長袍人乃是他心目中某一個人,只因這長袍人身形太過熟悉,但此刻他瞧見這斑白雙鬢,疑心頓消。

  這時、遠處荒墳中似有人影一閃,穿的似是灰布袈裟。任無心陡然一驚,又陡然一喜。只望來的是自己的救星,此刻只要有人能稍為分開素手蘭姑的注意之力,他便可脫身。但來的縱然是他的救星,卻也來的遲了。

  只因任無心多日憂心勞苦,難以安寢安食,體力早已不支,此刻更受著比世間任何苦刑都要痛苦的煎熬,實已油盡燈枯,無能為力。

  剎那之間,他只覺腦中一陣暈眩,眼前金星亂閃,他越想勉力支持下去,越是支持不住,只覺眼前一黑,暈倒在地。那素手蘭姑瞧著任無心身形緩緩倒下,突然咯咯一笑,揭去了頭上面幕。

  曙光之中,只見她柳眉含春,梨渦隱現,赫然竟非素手蘭姑,而是那妖媚的少女蓮兒。

  皇甫少虹微一俯身,出手點了任無心肋下暈穴,仰天笑道:「任無心呀任無心,你縱然詭計多端,今日卻也中了咱們的妙計。」

  蓮兒咯咯笑道:「祇怕他再也想不到那蘭姑此刻早已在數百里外,從事掃蕩他黨羽之行,他若知道,當真要氣死了!」

  皇甫少虹指著站在任無心身後的五條黑衣漢子,笑道:「他更不會想到站在他身後的五人,誰也不堪他手指一擊。」

  蓮兒笑道:「奇怪的是,任無心既是那般聰明的人物,聽得他們的腳步聲,竟會還猜不透他們的武功,若真是武林高手,走路豈會踏出聲音?」

  皇甫少虹笑道:「那時任無心只當這些腳步聲,是他們故意發出,來威嚇於他的,更想不到五個武功平凡之人,竟敢逼近於他身後不足一尺之處。」

  一條大漢笑道:「話雖如此,但小人那時真嚇死了,就怕他轉回身來。」

  蓮兒嬌笑道:「何況你們,我何嘗不駭得要死,他若出手向我一擊,唉──此刻你我祇怕都要在黃泉路上相見了!」

  皇甫少虹笑道:「總之,這些都是五夫人的妙計,只因五夫人早已將任無心所有性格,所有心思,俱都瞭如指掌,是以無論什麼事,都能搶得先機,令他出乎意料之外,這正是:棋差一著,縛手縛腳,任無心縱有通天本事,也逃不過五夫人的掌心。」

  那背手而立的黑袍人,直到此刻方自緩緩轉過身來。透過她蒙面黑紗,依稀可看出她便是田秀鈴。她未滿雙十,兩鬢已斑。顯然在這場鬥智力的大搏鬥中,已用盡了所有心智,發揮了生命中所有之潛能。

  日夜苦思,處心積慮,竟使這絕色美女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時日中,突然老了二十歲。

  皇甫少虹道:「任無心已是網中之魚,不知五夫人要如何發落於他?」

  五夫人田秀鈴仰天嘆了口氣,緩緩道:「我真捨不得將他殺死。」

  皇甫少虹、蓮兒與那五條漢子聽了這話,不由得齊地一怔,但誰也不敢多話。

  田秀鈴緩緩接道:「我苦心積慮,佈下這麼多圈套,只是要任無心慢慢的發瘋,慢慢的死,此刻怎捨得讓他死的痛快?」語聲雖輕,卻充滿怨毒之意。

  皇甫少虹等人這才放下了心。蓮兒笑道:「我若是他,祇怕早已發瘋了,所遇的事,每件事都互相矛盾,忽黑忽白,他縱然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,縱然想個三五十年,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,莫說是他,就連小婢也有幾件想不通的事,」

  田秀鈴道:「你不妨說來聽聽。」

  蓮兒道:「譬如說今日之事,咱們冒了如此大的危險,為的是什麼呢?」

  田秀鈴冷笑說道:「第一,我便是要他捉摸不透那蘭姑之行蹤,只因蘭姑乃是任無心心目中最最畏懼之敵手,單此一點,已足夠。」她口中所說理由雖然如此,其實她如此冒險,最大之原因只是要滿足她心中之征服感。

  她不惜一切,只是為了要證明一事:任無心如此對待於她,總有一日必將後悔!方纔曾在遠處一現之人影,直到此刻,方自閃縮著掠來。

  田秀鈴頭也不回,沉聲道:「可是百維大師嗎?請過來。」

  那人影乾咳一聲,道:「是!」縱身一掠而來,果然正是百維。

  蓮兒見他來了,眼波橫流,嫣然一笑,眉眼之間,端的是風情萬種,難描難敘。百維但覺心頭一蕩,要想不去瞧她,卻實在又忍不住不去瞧她。要知百維在少林寺坐關三十年,情慾壓積已久,昨日一旦暴發出來,當真有如黃河潰堤,山洪決口,其勢難以遏阻。

  皇甫少虹瞧著他冷冷笑道:「大師真個好手段,竟將任無心引了來。」

  百維惶然道:「他此番前來,在下非但毫不知情,而且還各處去尋找了許久。」

  皇甫少虹冷笑道:「如此說來,大師的手段更是高明了,任無心與大師共處一室,大師竟會不知他的行蹤,嘻嘻,哈哈,好教在下奇怪。」

  百維面容紫脹,卻說不出話來。

  田秀鈴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你也莫說他了,他必是在編造的故事之中露出了許多破綻,啟動了任無心的懷疑之心,便設法將他遣開,再偷偷溜了出來。」轉首面向百維,道:「是嗎?」

  百維垂首道:「夫人明鑒。」

  田秀鈴緩緩道:「此事雖怪不得你,但任無心此番前來之後,更證明了你那番說話全屬子虛,對你勢必更不信任,這該怎麼辦呢?」

  百維道:「不──不如將任無心殺了。」

  田秀鈴道:「殺不得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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