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阁网 > 臥龍生 > 素手劫 | 上页 下页
一六五


  百維冷笑暗忖道:「好個任無心,心思果然精細,連這些細微之處,都要加以證實,嘿!幸好我這篇謊話,都有些事實根據,否則此刻便要露出破綻了!」一念至此,更是小心。

  只見任無心面色凝重,緩緩道:「大師但請接著說下去。」

  百維乾咳一聲,道:「貧僧見到那墳場那般荒涼,不覺更是加重了戒備之心,那少女三轉兩轉,竟將貧僧帶到一個荒草漫漫,頹敗不堪的墳頭前,那墳墓已倒塌了一邊,露出一角棺木,墳前的墓碑,字跡也模糊不清,貧僧見了這情況,心裡更是驚疑不定,那少女卻已咯咯笑道:要見你的人,便在這裡。」

  這時圍聚在窗外之人,已越來越多,聽了這句話,都不禁發出驚呼之聲。百維目光一轉,接道:「貧僧聽了這句話,心裡不覺大吃一驚,那少女瞧見貧僧面色,笑得更是得意,道:你不信嗎?隨我來!走到那露出一角的棺木前,伸手按了幾按,那棺蓋竟突然滑了進去,棺木中竟沒有屍身,而是一條地道。」

  任無心動容道:「那裡想必便是南宮門下的秘密巢穴之一,大師怎可隨意進去?」

  百維長嘆一聲,道:「貧僧本也不敢進去,但就在那時,地道中竟然傳出了我百代師弟的呼聲,喚貧僧快些進去。」

  任無心身子一震,駭然道:「百代大師的呼聲?大師你可聽清楚了嗎?」

  百維沉聲道:「貧僧與百代師弟同門數十年,怎會聽錯他的口音?只聽那呼聲道:百維,快些進來!百維,快些進來!接連不斷,喚到第三次時,貧僧已聽得清清楚楚,絕無疑問!」

  任無心雙眉皺得更緊,緩緩道:「如此說來,百代大師並未遭毒手?但他卻為何要躲到那裡去?莫非已被南宮門下禁錮了不成?」

  百維嘆道:「那時貧僧也和任相公同一想法,身不由主,舉足跨入了那棺木之中。只聽那少女在身後笑道:少林子弟,果然有些膽量!接著砰地一聲,棺蓋便又合起,那妖女竟未跟著下來,幸好地道中還有些微光,可以看出地道並不太長,盡頭處乃是一扇銅門,並未關緊,燈光便是自門縫中透出來的。我緩緩走到門前,也不知門後究竟隱藏著什麼?是否有著極厲害的埋伏?實是不敢輕易推門一看。」

  他不但說的活靈活現,而且語聲抑揚頓挫,傳神已極,說到每個關口,便微微頓住語聲,四下眾人都聽得為他捏了把冷汗。只聽沉重的呼吸之聲,此起彼落,更增加了氣氛之沉重。

  百維沉聲接道:「但就在這時,銅門突然洞開,一陣強烈的燈光,射了出來,貧僧不由自主閉了閉眼睛,等我睜開眼時,只見──唉!任相公,你可知貧僧見著了什麼?」

  任無心突然被他一問,竟有些不知所措,搖頭苦笑道:「在下不知。」

  百維長嘆道:「莫說任相公不知,便是貧僧,也做夢都未曾想到,那銅門後竟是一間佈置的極華麗的精室,室中擺著一桌酒宴,正坐上首舉杯大笑的,赫然竟是我那百代師弟!」

  任無心心頭一震,竟不覺脫口驚呼出來,道:「這──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!」

  百維沉聲嘆道:「他竟已換了一身錦緞衣衫,膝上還坐個身披輕紗的絕色少女,而坐在下首相陪的,竟是皇甫少虹,和兩個身穿黑衣,面容蒼白的美婦人,其中一人,面上無一絲表情,目光亦是冰冰冷冷,雖然坐在酒宴之前,卻不動著,後來貧僧方纔知道,此人便是那武功詭絕的素手蘭姑!」

  任無心大駭道:「素手蘭姑也在那裡?另一人是誰?大師可知道嗎?」

  百維道:「另一人三十左右年紀,風華絕代,神情中卻隱隱帶著一種威嚴,皇甫少虹與我那百代師弟,都對她十分恭敬,口口聲聲喚她夫人──」

  任無心呀了一聲,道:「如此說來,她想必定是南宮世家的四夫人陳鳳貞──唉!百代大師既與他們同席,莫非──莫非竟已被南宮世家所誘,投入了他們的門下?」

  百維垂下頭,黯然嘆道:「這實是少林派數百年來,最最不堪之奇恥大辱,貧僧實是無顏說起,但──唉!事已至此,卻又不能不說,當時貧僧盛怒之下,也曾不顧利害,痛責於他,那知百代大師非但面無愧色,反而大笑道:你我已虛度了大半生,若不趁此時享受享受,豈非太過冤枉。」

  任無心只聽得連連頓足,連連長嘆道:「這實是令人難以相信──難以相信──」口中雖說難以相信,但百維瞧他神色,卻已知他實已相信了。當下又道:「坐在他膝上的女子,更做出種種不堪之態,竟似已得到那位四夫人默允,是以毫不避忌她。」

  聽到這裡,任無心雙眉微皺,暗暗忖道:「想那陳鳳貞,素來不是這樣的女子,即使心性已變,也不該眼見別人在她對面做出淫褻之態,而絲毫無動於衷。」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,但他卻將之忍住,並未說出口來。

  百維口中在胡言亂語,心裡卻已聯想到方纔在墓地之上,那一幕荒唐而綺麗的風光,暗中不覺情動,蒼白的面容,也隱隱泛起一陣激動之紅暈。只是此刻眾人俱被他言詞所動,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神情之變化。

  只聽百維接道:「那女子諸般做作,自是想以春情挑逗於我,但見到貧僧不為所動,竟又換了個容貌更是妖媚,神情更是冶蕩之少女,幾乎不著寸縷,在貧僧面前做出百般媚態,甚至投懷送抱,我那百代師弟竟也在一旁笑道:只要你投入南宮世家,這樣的美女還不知有多少供你享樂。」

  任無心嘆道:「若是此等情況之中,連在下都要不知該如何是好了!」

  百維道:「貧僧心知當時強敵環伺,風光看來雖然綺麗,其實卻是危機四伏,那皇甫少虹與素手蘭姑等人,雖然一直未曾言動,但隨時隨刻,都極有可能出手一擊,貧僧性命雖不足惜,但大功未成,身若先死,實是心有不甘,何況,他們雖想利用於我,貧僧又何嘗不想自他們口中刺探一些消息。」

  任無心嘆道:「大師想法實是精確已極──唉!在那般情況之中,大師還能做如此想,實是常人難及,好教任某佩服。」

  百維說得更是興起,道:「更何況,貧僧即使不能自他們口中刺探出消息,百代投敵之事,已是極為重大的消息,貧僧無論如何,也要將此消息帶回來告知任相公,是以萬萬不能逞一時匹夫之勇。」

  任無心讚道:「大師說得是!」

  百維道:「是以貧僧任憑那女子糾纏,只是神色不動,卻聽那四夫人突然道:咱們有幾句話要問你,盼你從實說出來,便是第一大功。貧僧還未答話,四夫人又道:本門叛徒田秀鈴此刻身在何處?貧僧微一尋思便道:不知道!四夫人似是知道貧僧說的不假,便又接著問道:百忍大師的下落,你該知道吧?貧僧實不知情,只有搖頭。」

  語聲微頓,接道:「她問了這兩句話,見到貧僧竟是有問必答,毫無隱瞞,眉宇間不覺隱隱露出喜色,只當貧僧已有歸順之心,卻不知貧僧也在暗自得意,只因她這兩句話並未問出貧僧任何機密,貧僧卻從她兩句話中探出兩件事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哪兩件事」

  百維道:「第一件,便是田秀鈴姑娘直到此刻,想必還甚是安全,並未被南宮世家發覺,隨時隨刻都會尋著任相公的!」

  任無心長嘆道:「但願如此!」

  百維道:「那第二件便是我那百忍師兄,此刻也必定未曾落入南宮世家手中,他一直未曾露面,想必在暗中圖謀著什麼大事。」

  任無心又自嘆道:「大師心思之周密,判斷之正確,實是可佩,我方若多有幾個似大師這般的人物,何愁大事不成?」

  百維暗笑忖道:「我將已入南宮世家門下之人,說成下落不明,卻將百代說成已投入南宮世家門下,任無心非但不知,還口口聲聲稱讚於我。」一念至此,心裡不禁大是得意,只因任無心素來極少稱讚他人,此番卻一連稱讚於他達數次之多。

  心念閃動,面上仍裝得愁眉苦臉,接道:「但貧僧究竟是否能夠脫身而出,在那時希望卻是渺茫的很。就在這時,那將貧僧誘來此地的妖女,突然走了進來,附在四夫人耳畔,悄悄說了幾句話,她說話聲音雖輕,但貧僧多年靜坐,耳力實比常人稍勝幾分,她說的話,並無一字逃過貧僧之耳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她說的什麼?」

  百維嘆了口氣,道:「她說的竟是任相公的情況,而且說的詳細已極,任相公的一舉一動,似乎都瞞不過他們的耳目。」

  任無心變色道:「真的嗎?」


虚阁网(Xuges.com)
上一页 回目录 回首页 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