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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田秀鈴呆了一呆,大驚退後三步,暗暗忖道:「無論如何,我只要令他身子一側,便可衝出門去。」

  她實不敢想像自己若是落在這非人非鬼的怪物手裡的情況,是以求生之念大起,當下奮起僅餘之氣力,左拳右掌,猛撲上去,忽地攻出七招。這七招正是南宮世家不傳之秘,招式奇詭,變化無方。田秀鈴縱然已是強弩之末,但拼命使出這七招來,仍然頗見威力!

  那知怪人卻獰笑道:「人世間的武功,豈能打鬼!」手掌微揚,鐵鏈叮噹作響聲中,又輕輕易易,化解了這七招,招招俱是在田秀鈴一招還未發出之前,便已先封住了她的去路。

  田秀鈴大駭忖道:「他──他莫非真的是鬼,否則怎會識得我的招式?」當下心頭一寒,奮力向那怪人身旁竄了過去,只望能僥倖衝過。

  那知她身子還未到,那顆亂髮披散的頭顱,已獰笑著擋在她面前。她驚呼一聲,跌倒在地,腰、腿、肘、腕,一齊使出了全身氣力,向後滾出數尺,踉蹌著爬了起來,抬頭向前望去。

  那鬼魅般的怪人,已拖曳著鐐銬,搖搖擺擺地向她走了過來,喉間不斷發出惡獸般的獰笑之聲。他每走一步,田秀鈴便後退一步,雖在如此嚴寒之中,但她已是大汗淋漓。

  忽然間,她身子一撞,後面已是石壁,退無可退。

  那怪物獰笑不絕,越逼越近,雙臂斜舉,十指箕張,餓鬼般撲了下來!

  田秀鈴再也忍不住,終於嘶聲驚呼起來。尖銳的呼聲,劃破四下寒霧,與那鬼魔般的獰笑之聲,混合成令人悚慄的聲調。她只覺雙膝發軟,力竭聲嘶,竟撲地跪倒。

  那鬼魅般的怪人腕間鐵鏈一陣顫動,冰冷的手指,緩緩觸及了田秀鈴的咽喉。田秀鈴只覺喉間如被毒蛇噬了般再也透不過氣來,暗道一聲罷了,閉目等死。

  那知鬼魅般怪人竟突然縮回手掌,放聲大笑起來。笑聲之中,充滿得意之情,似是突然做了什麼得意之事一般,鐵鏈鐐銬,也不覺叮噹作響。田秀鈴緊閉雙目,忍住不去瞧他。只聽這怪人狂笑道:「田秀鈴,你為何不敢張開眼來?」

  田秀鈴這一驚非同小可,瞠目驚呼道:「你──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?」

  那怪人哈哈笑道:「我怎會不知道你的名字?」

  田秀鈴顫聲道:「你──你究竟是誰?」

  那怪人道:「你不認得我嗎?想一想,我便是那葬身絕崖的冤魂──」

  田秀鈴又不禁打了個寒噤,目光直視他,鬼火般的燈光下,只見他被亂髮掩去大半的面容,滿是血污,森森白齒,也有幾粒碎斷,但──但他那雙光芒閃動的眼睛,仔細瞧去,卻似曾相識。

  只聽那怪人獰笑著又道:「再往前想一想──想一想──我便是你從小最恨的人──」

  田秀鈴只覺得身子一震,突然嘶聲驚呼道:「你是──你是南宮──」

  那怪人仰天狂笑道:「不錯,我就是他,哈哈──想不到吧,今日你竟會跪在我面前,多年來的冤氣,今日我算出了一些。」

  田秀鈴聽得他這番狂笑之言,心頭不知是驚是喜是怒,面前這就是她一心想要尋出下落的人,但她卻再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著。瞧他此刻模樣,那裡還有半分像是昔日瀟灑從容的南宮公子,想見他這些日子來所受的苦痛,必非人所能受。一念至此,她心頭又不禁泛起憐憫之意,黯然長嘆一聲,垂淚道:「你──你怎會未死──又怎會被人困在這裡?」

  那怪人霍然頓住笑聲,目光又變得滿含悲憤怨毒之意,嘶聲道:「我多年苦心佈置,步步為營,只因我早已知道──」說到這裡,鐵門外已閃入一條人影,身子飄飄,大袖微拂,一陣香氣,隨袖而出。

  田秀鈴眼角方自瞥見這條人影,鼻端已飄入一陣香氣,驚呼道:「快回頭,有人──」話聲未了,又是頭暈目眩,話不成聲,身子搖搖而倒。

  她實未想到世上竟有發作如此迅快之毒物,矇矇飄忽之間,只聽一聲怪笑,又一聲厲喝,道:「好惡的人,你既將她放入,為何──」

  但這時田秀鈴已覺眼前一片漆黑,什麼話都再也無法聽到了。

  直到田秀鈴再度醒來之時,情況卻已與暈前迥然而異,暈迷中她只覺一種燥熱之感,佈達四肢軀體,竟是難以忍耐,呻吟一聲,方自微微張開雙目。轉目望處,但見青天在上,白雲悠悠,一對早春候鳥,展翼飛於白雲之下,吱呀淺唱。四面新抽淺綠,林木已將成蔭,地上青草茸茸,廣被百丈,望之有如精工所織之毛氈一般。

  這時,旭日方自林梢昇起,一線陽光,燦爛如金,將四下景物映得光彩輝煌。加以鳥語花香,薰風拂面,更似人間天上。

  田秀鈴一目望過,但覺心頭一驚,掙扎著爬了起來。只見自己身上,穿著仍是那一襲厚重的皮衣,觸手摸處,滿頭汗珠淋漓,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,暗道:莫非這是我眼花了嗎?但一切景物,卻又是如此真實。

  田秀鈴定了定神,回想暈倒前的情景,當真是人如鬼魅,地如鬼宮,便是九幽地獄,也無那般陰森酷寒,她至今想起,心頭仍不禁為之一陣悚慄。而此刻,青天白雲,淺草如茵,她也不知道自身是隔世再生,還是猶在夢境。

  她再也想不出自己怎會到了這裡,忍不住暗暗忖道:「在那死谷中所發生的一切,莫非只是一場噩夢不成?」但只要她一合起眼簾,那些陰森恐怖的景象,便歷歷如在目前。尤其那穴中滿身鐐銬之人,更難令她忘懷,那叮噹作響之鐐鏈曳地聲,那可驚可怖之悲嘆狂笑聲,此刻亦如仍在她耳畔。

  忽然間,一陣車馬之聲,隨風傳來,車聲轔轔,馬聲長嘶,瞬息間來到近前。

  田秀鈴正想尋人問一問自己此刻究竟身在何處,是以也不躲避,倒望那馬車仍穿林而入。那知車馬到了林前,便戛然而住。林木掩映間,只覺那馬車金碧輝煌,甚是華麗,駕車之馬,更是長足奮鬃,神駿已極。

  田秀鈴暗奇忖道:「此地看來仍是荒郊之地,怎地突來如此豪富人家?」一念尚未轉完,但聞車廂中一陣嬌笑輕語,車門微啟,相繼走出四個白衣女子。

  陽光之下,只見這些女子們長裙曳地,白衣勝雪,秀髮披肩,宛如烏雲,襯著四下良辰美景,宛如仙子般嬝娜穿林而來。

  田秀鈴暗喜忖道:「既是富室女眷,我探路也容易的多。」

  但她垂顧衣衫,卻頓覺有些自慚形穢,勉強攏了攏頭髮,整了整衣衫,卻仍不敢面對來人,垂首走了過去,斂衽道:「請教姑娘!」

  她一句未曾說完,那些白衣少女,竟突然掩口輕笑起來。田秀鈴呆了一呆,抬目望去,白衣少女們竟已伏身拜倒在地上。田秀鈴又驚又奇,幾乎惶然失措,囁嚅著道:「姑──姑娘們為何如此多禮?」

  她方待還禮拜到,只聽跪在前面一個頎長少女伏身輕笑道:「才只一個月不見,夫人難道便已不認得婢子們了嗎?」

  田秀鈴身子一震,大驚道:「你──你是誰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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