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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


  錦衣大漢突地沉下面色,厲聲道:「朋友,你這是在俺面前裝糊塗嗎?」他一口關東口音,此刻急怒之下,委實令人難懂。

  任無心陪笑道:「小生只懂元、白、柳、陶、李白、杜甫,南宮世家是什麼?小生委實不懂。」

  錦衣大漢冷笑道:「南宮世家便在左近,你清晨大雪便在左近鬼鬼祟祟地遊蕩,卻口口聲聲不知道南宮世家是什麼?嘿嘿,朋友,你這非但是在裝糊塗,而且簡直是在弄鬼。」他長鞭一揮,身形後退,揚聲大呼道:「弟兄們,來將這廝圍住。」

  任無心顫聲道:「小生這只是踏雪尋梅而來,絕無鬼祟的行為,好漢莫要誤會了。」

  只聽蹄聲響動,六匹健馬,六條大漢,早已將任無心圍在中央。錦衣大漢冷笑道:「光棍眼裡不揉沙子,朋友們在這寒天雪地裡來踏雪尋梅,除非是瘋了。」

  任無心長嘆一聲,道:「文武殊途,性情各異,文人的習性,自非武林豪士所能了解,信與不信,都由得你了。」

  錦衣大漢厲叱道:「不信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好漢若是不信,小生也無可奈何,武林豪士縱馬天下,快意恩仇,殺得七零八落,自非我等文人所能了解,但我等文人吟酒作詩,踏雪尋梅,在武林豪士看來,自是瘋了,但我等文人卻認為是無上的樂事,這道理好漢你可信嗎?」

  錦衣大漢叱道:「不信。」

  任無心暗自奇怪,這廝怎如此難纏,口中卻輕嘆道:「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,遇著──唉,遇著揮刀弄劍的武俠豪士,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。」

  田秀鈴也在一旁長長嘆息,道:「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。」

  錦衣大漢仰天大笑道:「極是極是,你便是有理也說不清了。」

  任無心嘆道:「好漢你究竟要小生怎樣,只管吩咐,小生無不從命。」

  錦衣大漢冷笑道:「俺只要你說出,你真正的來歷。」

  任無心心中已在暗暗吃驚,但口中卻茫然道:「什麼來歷,小生只是個──」

  錦衣大漢冷冷笑道:「只是個讀書人,是嗎?」

  任無心笑道:「不錯,正是如此,想不到好漢你也想通這個道理了。」

  錦衣大漢突地仰天狂笑起來,笑聲震耳,但久久卻不說話。

  任無心又眨了眨眼睛,道:「好漢,你笑什麼?」

  錦衣大漢托笑道:「俺笑你要將別人都當做獃子,其實你卻是個大大的獃子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此話怎講,小生實在有些不懂。」

  錦衣大漢道:「踏雪尋梅的讀書人,也會身懷踏雪無痕的輕功嗎?」

  任無心胸中微微一震,面上自然絲毫不動聲色,道:「此話怎講,小生更不懂了。」說話之間,雙足已漸漸踏入雪地。

  錦衣大漢哈哈大笑道:「你此刻再將雙足陷入雪地,已來不及了。」

  任無心還未說話,田秀鈴卻已忍不住道:「此──此話怎講,他,我家的公子,更不懂了。」

  錦衣大漢狂笑道:「你家的公子,既是踏雪尋梅而來,為何一雙朱履之上,既無泥跡,亦無雪痕?」

  任無心怔了一怔,田秀鈴卻已目光變色。

  那錦衣大漢狂笑道:「光棍眼裡不揉沙子,此話你若能再加解釋,俺非但什麼話都不再問了,而且還向你叩頭賠禮。」

  任無心思念動處,暗道一聲:「不好!」不由自主地俯首望去,只見自己一雙朱履之上,潔無點泥,而四下積雪初溶,自己若無踏雪無痕的輕功,這一路行來,足下怎能如此乾淨,他萬般裝作,偏偏就漏了這一件,竟使得前功盡棄。掃目望去,只見七匹健馬上的大漢,俱已離鞍下馬,右手絲鞭垂地,鞭梢不住顫動,十四道森厲的目光,刀一般凝望在他身上。四面寒風呼嘯,健馬揚蹄長嘶。錦衣大漢狂笑又道:「朋友,俺看你還是實話實說了吧,關東三十二路好漢,奸狡兇惡也多的是,卻還沒有一人,能在俺兄弟眼前玩過半點花樣。」

  任無心淡淡一笑,道:「要在下說什麼呢?」

  錦衣大漢笑聲突頓,厲聲叱道:「你是否南宮世家門下?」

  任無心緩緩搖了搖頭,道:「非也。」

  錦衣大漢怒道:「你還敢說不是,俺再問你,你既不是,為何那般裝模作樣?」

  任無心朗聲笑道:「南宮世家名重武林垂數十年,南宮世家的五代少主人俱已為武林公道奮戰而死,五代夫人,更個個俱是玉潔冰清,節孝雙全,當真無愧為『武林第一世家』,在下若是南宮門下,到處宣揚還來不及,怎會否認?」

  錦衣大漢狂笑道:「說的好,說的好!」

  突又頓住笑聲,厲聲道:「既是如此,你方纔為何要故作從未聽起過『南宮世家』四字?」

  任無心道:「這個嘛──」

  錦衣大漢厲聲道:「這個嘛,只是因為你知道武林中已有許多正道俠士,已窺破了南宮世家的一些隱秘,窺破就在他那武林第一家的金牌匾後,南宮世家那五位玉潔冰清,節孝雙全的寡婦,已不知做了多少傷天害理,慘無人道的荒淫殘毒之事。」

  田秀鈴忍不住脫口罵道:「放屁!」

  錦衣大漢面色一變,目光凜然望著她。

  田秀鈴放聲道:「你堂堂一個男子漢,怎能在背後出言辱及別人家的寡婦,那五位夫人與你非親非故,素不相識,你怎敢胡亂以『荒淫』二字,加在人家身上。」

  錦衣大漢道:「如此說來,那五位夫人絕非荒淫的,萬萬說不得她們了?」

  田秀鈴大聲道:「自然。」

  錦衣大漢道:「俺兄弟卻說了她們,又當怎地?」

  田秀鈴怒道:「你說了她們,我就──我就──」突地瞧見任無心正在苦笑著凝注她,只因他深知這樣一來,更是分說不清了。

  錦衣大漢早又仰天狂笑起來,狂笑著道:「妙極妙極,你等若非『南宮世家』門下,為何要替她們分辯?來來來,看來你兩人武功還不錯,俺兄弟便在此時此地領教領教。」

  任無心暗暗嘆息,只因此事的關係複雜,是以一時間絕對無法向人解說的清。又有誰知他身旁的書僮,便是南宮世家中的五夫人?又有誰知道南宮世家的五夫人,如今已是俠義同道。他祇得苦笑一聲,錯開話題,反問道:「各位遠自關東而來,為的只是要尋找南宮世家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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