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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任無心道:「如若情非得已,也只有運用此法了──」兩道神光湛湛的目光,移注到百忍大師的身上,接道:「讓他們全身筋骨酸軟,失去了武功,那總比殺死他們強了一些。」

  百忍忽然想到南宮世家「迷魂牢」中那恐怖之情,當下閉口不再言語。

  瞿式表接道:「準於以上所言,兄弟判結兩點,第一,南宮世家施用控制人神智的藥物,藥方別有來源,只不知來自何處來自何人之手?」他語音微微一頓,又道:「第二,在兄弟想來,就是咱們再花上兩年功夫,也無法研究出解毒之藥,一則兩味主藥太過珍貴,求之不易,何況縱然找到,也未必定有大用;再者兄弟發覺了南宮世家奴役之人又似非全為藥力控制,再耗上幾年時間,祇怕也是白費。」說話之間,突聽兩聲大吼,那兩個大漢齊齊站了起來、四個藍衣童子,立時轉動身形,團團把兩個大漢圍了起來。百代看那四個童子,最大也不過十四五歲,心中暗暗忖道:「這點年紀,縱然是出胎就開始練習武功,也不過十幾年的火候,能有多大成就,但看情勢,這四人卻似是這石室中的主腦人物,任無心離開之後,似是由這四人主持其事。」

  但見那兩個站起的大漢,臉上逐漸泛現出赤紅之色,雙目暴射出憤怒的光芒,摩拳擦掌,大有立時出手之態,再看四個童子,一個個氣定神閒,蓄勢戒備,八道目光,盯在兩個大漢身上。

  任無心突然低聲說道:「你們讓開一條路。」

  四個童子果然依言閃向一側。任無心緩步走了上去,笑道:「兩位兄台──」

  只聽左面一個大漢怒喝一聲,伸手抓了過去。任無心不閃不避,任他抓住了自己的右腕。

  百代暗暗吃了一驚,忖道:「一個人的腕脈重穴,如若被人扣住,縱然是武功高強之人,祇怕也是難受,這人也未免太自負了。」

  只聽任無心以無比柔和的聲音,說道:「武兄可記得南宮夫人嗎?」

  那個名叫武奇的大漢,聞得「南宮夫人」四個字,突然如遭雷殛,渾身一震,抓住任無心手腕的五指,猛然一緊。任無心已暗暗運起一種極陰至柔的功力,將那武奇指上的力量,極為巧妙的化為無形。情知這大漢正當神智迷惘,似醒非醒之際,倘若受了驚恐,或是遭到襲擊,定然要被激怒。於是任他抓住自己的右腕,重又以那種無比柔和的聲音,說道:「武兄可記得南宮夫人嗎?」

  那名叫武奇的大漢,目光流轉,向滿室掃視了片刻,突然訝 聲問道:「夫人駕到了嗎?何以兄弟未曾聽到樂聲?」

  任無心劍眉微蹙,心中暗暗忖道:「這廝的神志剛剛有點清醒,誰知他與自己稱兄道弟,似是又回復了原狀。」思忖之際,忽見瞿式表向自己連施眼色,似乎要自己重將二人的穴道點住。於是右腕霍地一翻,脫出了武奇的掌握,猿臂一分,左右雙手,同時點在兩個大漢的「精促」穴上,輕描淡寫,乾淨利落之極。

  只聽百代大師讚道:「任施主好俊的手法。」

  任無心笑道:「大師謬讚,在下愧不敢當。」

  瞿式表手掌之上,托著六粒藥丸,兩黑兩白,另外兩粒則色作朱紅,鮮艷欲滴。他緩步向前,微一思索,道:「任相公可曾留意,這兩人神志轉變,略有先後之差,顯然對於同一藥物的反應,並不完全一樣。」

  任無心道:「瞿兄斷言甚是,兄弟也看出這點,只不知是由於體質的差異,抑或是因為內功修為的高下。」

  瞿式表沉吟片刻,搖頭一嘆道:「說來慚愧。在下也想不出原因所在。」說話中,揀了一粒黑色丹丸,塞入那名叫武奇大漢口中,然後拈起一粒白色丹丸,餵另外一人服下。密室之內,鴉雀無聲。每人的目光,俱都投注在兩個大漢的臉上。那批老態龍鍾的人,全部站在石室的一角,每人都屏息靜氣,凝神注視兩個大漢臉上神色的變化,粗重的呼吸之聲,清晰可數。

  忽聽瞿式表低聲說道:「任相公,你可以出手解開他二人的穴道了。」

  任無心默然將頭一點,雙掌齊揮,隔空向二人助下擊去。只見那兩個大漢身子一頓,同時吁了一口長氣,四道兇惡的目光,齊向任無心望來。驀地,那名叫武奇的大漢慘叫一聲,腰肢一彎,雙手猛向自己的腹部抱去。

  瞿式表急急喝道:「任相公快──」語聲甫出,業已舉手一揮,一指向武奇的胸部戳去。任無心運指如風,後發先至,揮手之間,立刻隔空震閉了武奇心脈上的三處大穴。瞿式表微微一頓,又在武奇的「上浣」穴上補了一指。那武奇身軀一軟,直向地面倒去。一個藍衣童子跨上一步,伸手在他腰後一貼,把他扶住。瞿式表吐了一大口氣,搖首道:「好險!好險!若非任相公手法快捷,這姓武的定然性命不保。」

  任無心口齒啟動,正欲詢問其中的原因。忽見另外那個大漢微微泛紅的臉色,逐漸轉成了青色,兇惡 的眼神,突然煥散起來,不禁戚然問道:「瞿兄,此人無性命之憂嗎?」

  瞿式表凝神向大漢臉上望了幾眼,搖頭說道:「性命是無可慮,不過這粒白色丹丸,不能解除南宮世家所施藥物的毒力,卻是毫無疑義的事。」他說罷之後,轉面向那群老者望去,似乎要徵求一下眾人的意見。那群老者見他轉望過來,有幾人口齒微動,似欲講話,但卻終於忍了下去,瞧那神情,大有眾醫束手之慨。

  忽聽百忍大師低誦一聲佛號,道:「瞿大俠,這位姓武的朋友似已中毒,莫非那黑色藥丸,與南宮世家所施藥物,藥性衝突嗎?」

  瞿式表暗暗忖道:「這位老禪師當真慈悲得很,看他說話的樣子,好像頗為這武奇的性命發愁。」轉念之下,不禁微微一笑,道:「老禪師講的不錯,在下等一則試驗所配的解藥是否有效,再者也正要以烘雲托月,抽絲剝繭之法,探測南宮世家所施毒藥的根源。」說到此處,他走到藥架之旁,由一個緊口玉瓶中傾出一粒藥丸,捏開武奇的牙關,餵了進去,繼續道:「那黑色丹丸,必有一種藥材,與南宮世家所用的毒藥相互衝突,好在我們早已防到這點,因而每用一種藥物,俱都先準備了解救之方。」

  任無心見另外那名大漢的眼皮,業已軟軟地癱了下來,略看上去,彷彿奄奄一息似的,不覺戚然說道:「瞿兄,是否也讓這一個服下一點解藥,恢復原來的狀態?」

  瞿式表聞言之後,沉思良久,始才說道:「依在下愚見,白色丹丸的藥力,留在他的體內無妨。」

  他話音一頓,拈起一粒朱紅藥丸,緩緩地道:「這紅、白、黑三種藥丸,包羅了百餘種劇毒的解藥在內,三種藥丸的配材完全不同,而且最多只有一種藥丸,會生藥性抵觸的現象,因而這粒紅色丹丸,服下之後,絕對是有益無害。」說到這裡,左手兩指捏開那大漢的牙關,將藥丸餵他服下,然後退開數步,說道:「倘若再無顯著的效驗,那就要大費周章了。」

  約莫過了頓飯工夫,忽見那大漢臉上的青色逐漸消退,雙眼徐徐張開,向四周打量不已。目光之內,神采漸增,驚異之色,亦越來越甚。滿室之人,不覺同時精神一振,連百忍大師、百代大師,以及那四個藍衣童子,也感到這大漢神色有異,大是佳兆。

  忽聽任無心喃喃自語道:「本來我已命人晝夜兼程,趕往天竺國內,去請一位精通『瑜伽術』的高僧,來此協助各位的工作,無奈路途遙遠,往來費時,至今尚無音信,倘若這紅、白二色的藥丸能見功效,那就省事多了──」

  瞿式表卻神色緊張的盯注著那大漢神情的變幻,似是根本未曾聽得任無心之言。他受得任無心之託,帶著舉國選出的名醫國手,埋首這石室之中,度過了三年歲月,仍未能研究出解求南宮世家的用毒之法,心中甚感慚愧。如今眼看這紅、白二丹合用之後,受毒之人,忽然有了急速的轉變,當真是驚喜交集,莫可名狀,全神貫注在那大漢的神情變化之上。

  需知此事,乃武林中劫運的關鍵,南宮世家用毒控制了無數高手的神智,實力強大,睥睨天下武林。但如這些人身受的劇毒解除之後,一個個都將是南宮世家的生死對頭,否則將為南宮世家所用,效命受死,由人指使,這正反之間,利害是何等強大。瞿式表受命之日,任無心曾以天下武林劫難相託,三年來他無時不悉盡心力,孜孜不倦,浸沉於研求解藥之中,但屢試屢敗,亦不無心意消沉之感,此刻驟見希望展現,心中的激動、驚喜;自是難以控制。

  只見那大漢雙目連連眨動,神情間驚異更甚,終於長長嘆息一聲,道:「這是什麼地方?你們是什麼人?我怎麼會停身在此地呢?」

  任無心微微一笑,道:「在下任無心,那位是當今武林中名重一時的俠醫,瞿大俠瞿式表。」

  那大漢微一點頭,目光卻投注在百忍、百代兩人的身上,說道:「這兩位大師父呢?」

  百忍大師合掌說道:「老衲百忍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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