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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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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,怒聲說道:「老身沒有這份閒情逸致。」青衣人毫無怒意、仍然面帶笑容地說道:「那唐老太太定然是為令郎的安危憂慮了。」 唐老太太忽然改容相向,黯然一嘆。道:「母子之情,焉不亂心,兩位請大度包涵老身失禮之舉。」 青衣人微微一笑,轉臉又下一子。他每下一子,玄真立即泛現出一股緊張之色,當下兩人又聚精會神在棋盤之上。 唐老太太重重的咳了一聲,道:「兩位可否能暫停片刻,和老身說幾句話?」 玄真剛想開口,那青衣人又迅快下了一顆棋子,玄真立時又被吸引了全部精神。那青衣人的神情時而凝重,時而輕鬆,顯然,他只用出一半的精神,在和玄真道長對奕。只見他朗朗說道:「老太有何指示,只管後說就是。」 唐老太太道:「犬子現在陷身何處?」 青衣人擺下了一顆棋子,道:「南陽府獨山腳下,長青林南宮世家中。」 唐老太太道:「閣下可是親目所見嗎?」 青衣人道:「自然是親目所見了。」 唐老太太拱手對玄真道長一禮,道:「打擾道長,老身就此告別。」轉身向外行去。 只聽那青衣人高聲說道:「南宮世家中戒備森嚴,而且又有武林中公立的四大戒規相護,五里下馬,三里解劍,公定戒規,勢難相違,老太雖然武功過人,一身暗器,但如想硬闖南宮世家,祇怕不是容易之事──」他忽然住口,下了一顆棋子,又道:「縱然你不惜背棄武林公立的四大戒規,憑仗一身藝業,硬闖南宮世家,也是難以見得令郎之面。」 唐老太太已走到門口,陡然又折了回來,欠身說道:「得蒙賜示,感激不盡,既已相告,還望指示一條去路。」 青衣人道:「老太請稍候片刻,容在下扳回棋上劣勢,咱們再談不遲。」 原來,他和唐老太太說話,分出心神過多,被玄真連下兩顆重子,反守為攻,搶去優勢。 唐老太太雖然心急如焚,似亦無可奈何,只好強自按下性子等待。 青衣人似是對棋道有著極高的造詣,聚精會神的下了兩子,立時扳回了劣勢。 玄真道長的臉上,立時泛現出緊張的神情。 唐老太太輕輕的咳了一聲,還未開口,那青衣人已回過頭來接道:「老太若想見令郎,必需先要捨棄你行動間的榮耀。他們的耳目遍佈天下,何況四川唐家的威名,早已震動著江湖,老太的一舉一動,決難逃得過他們的耳目。在下為老太借箸代籌,必須立即乘轎而返──」他微微一頓,又道:「到一處無人的荒野之區,悄然離轎,易裝北上──」 唐老太太一皺眉頭,道:「老身是何等身份之人,豈能這樣鬼鬼祟祟,日後傳到江湖之上,豈不授人笑柄。」 青衣人笑道:「老太如不肯信在下之言,那就無可奈何了。」 唐老太太沉吟良久,長嘆一聲,道:「最是可憐父母心,為求探明犬子下落,老身只好破例易裝一行了。」 青衣人淡然一笑,道:「南宮世家表面上毫無戒備,其實暗樁明卡,比比皆是,老太縱然易裝而行,也是無法盡掩行蹤,只要一引起他們的懷疑之心,不用你深入南宮世家,他們已經派人追查你的行蹤了──」他突然施展出「傳音入密」的工夫,接道:「在那環繞南宮世家的長青林正西方十里之處,有一座數十戶人家聚居的農村,由西向東數第二家,住著一位獨目白髮的老嫗,那老嫗是唯一能帶你進入南宮世家的人,但你必須做到兩件事情,第一點未被人懷疑追蹤,第二點必需有一件使她動心的禮物。」 唐老太太皺了皺眉頭,說道:「如若她仍然不肯相助呢?」 青衣人沉吟了一陣,肅然說道:「那你就說『十三郎』要我來找你。」 唐老太太道:「十三郎是誰?」 青衣人道:「十三郎是什麼人,你不用明白,但你一提此人,她決然不會再推辭不管就是。」 唐老太太雖然是一代梟雄之才,但母子連心,表面之上勉強保持鎮靜,內心之中早已方寸大亂,雖覺那青衣人言詞之間矛盾重重,但已無暇多想,轉身向外行去。 玄真道長已為眼下棋勢吸引去全部精神,對唐老太太何時離去,全無所覺。直待全軍盡沒,反擊無能,玄真才廢然一聲長嘆,道:「貧道自忖這年來靜坐、棋藝精進甚多,想不到仍然輸你一籌──」 目光轉動,不見了唐老太太,不禁愕然說道:「那唐老太太走了嗎?」 青衣人笑道:「已去多時了。」 玄真道長輕聲一嘆,道:「唐老太太一方雄主,在武林名望甚重,貧道這般慢待於她,祇怕要引起她記恨之心。」 青衣人笑道:「不妨事,她正為失蹤的愛子憂心如焚,無暇顧及於此。」 玄真緩緩把兩道目光凝注在那青衣人的身上,接道:「你以一隻左掌,賭我一段武林秘聞,這賭注未免太大一些,幸而是貧道輸了。」 青衣人淡然一笑,接道:「如若輸的是在下,道長這臥雲精舍之中,早為鮮血所污。」 玄真道長道:「你不用言詞激我,貧道既然輸了賭注,自無推辭之理。」他微微一頓,仰臉思索良久,才緩緩接道:「這是數十年來的往事了,我一直耿耿於懷,但卻始終未曾告訴過人,唉!這一段武林秘事,除了貧道之外,知道的人祇怕已經不多了。」 青衣人劍眉聳動,星目中神光閃了兩閃,笑道:「好極,好極,越是隱秘越好。」 玄真道長臉色忽然嚴肅起來緩緩地說道:「這是有關正邪消長的大事,貧道為此思慮了數十年,但卻一直優柔不決,不知是否該把這件事公諸武林之中?」 青衣人道:「這麼說將起來,那件事非同小可了。」 玄真道長道:「豈止非同小可,簡直是震駭人心。」 青衣人道:「什麼事?這等重大?」 玄真道長不理會那青衣人,閉上雙目,黯然不語。只見他臉上部份肌肉,微微的顫動不停,顯然他內心之中。正有著強烈無比的激動。青衣人劍眉微微一聳,嘴角間泛現出一縷輕淡的笑意,但那笑容只不過一現而逝,也緩緩閉上了雙目。兩個人閉目對坐,堅持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,玄真突然睜開了雙目,沉聲喝道:「咱們相交了數年,貧道還不知閣下的姓氏?」 青衣人微閉的雙目未睜,口中卻微笑道:「在下叫任無心。」 玄真道長自言自語地說道:「任無心,任無心──人而無心,好怪的一個名字。」 青衣人道:「道長未入玄門之前,想必亦有俗家的姓名,但當今之世,又有幾人知道,姓名之謂,只不過一個標誌而已,俗庸高雅,與人何損,有何奇怪之處──」忽然睜開雙目,接道:「道長一番沉思,想必盡憶前事,在下洗耳恭聽。」 玄真道長沉吟良久,才道:「此事非同小可,一語不慎,立時可能招惹一番殺劫。」 青衣人道:「道長可是悔恨了嗎?」 玄真淡淡一笑,道:「此事已窩藏貧道心中數十年,如鯁在喉,不吐不快,只是難得找到一個合適的聽者罷了。」 任無心道:「在下自信有能一聆道長心中的隱秘,只不知能入選否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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