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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〇


  田秀铃噗哧一笑,突然想到,是自己将他坑陷在这绝境,不禁悔恨交加,掩面痛哭起来。任无心啼笑皆非,哄了半晌,无法令她收束眼泪,倏地叫道:“有了!我有法子。”

  田秀铃仰起脸来,喜道:“真的?什么法子?”

  任无心一本正经地道:“棺木中可有冷冻存尸,咱们吃死人。”

  田秀铃一拳擂去,恨道:“你还有心开开玩笑!”想到自己亲手害死情人,芳心之中,愧悔交集,无以自解,重又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。

  任无心无可奈何,暗想女子的泪水反正是多,索性让她哭个痛快,当下不言不响,不再理会。闲闷无聊,不觉东张西望,见那许多棺材的棺盖俱都掀在一旁,但右侧墙角的一具棺木,那棺盖却是端端正正地覆盖在上,彷佛业已钉死。

  任无心疑念顿起,扶起田秀铃的脸,道:“那棺内装的是谁?”

  田秀铃星目眨动,道:“没有谁了!”

  任无心道:“奇怪,每具棺盖都已掀开,只有那口棺材例外。”

  田秀铃懒洋洋地说道:“嗯,我懒得动,我不去瞧。”

  任无心脱口一笑,在她颊上亲了一亲,道:“乖一点,过去看看。”

  田秀铃咯咯一笑,爬起身来,欢天喜地地奔了过去。她在南宫世家长大,对这迷魂牢中的阴森之气习以为常,毫不感到恐惧。奔到那棺木之前,双手一扶馆盖,一下揭了开来。倏地,田秀铃口中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,砰的一声,棺盖脱手掉下。

  田秀铃脸色惨白,双眼满布着恐惧之色,手足乱颤,蹬蹬蹬直退。

  任无心弹身而起,喝道:“什么事?”

  田秀铃猛一转身,飞奔过来,躲在任无心身后,颤抖道:“老──老──老──”但闻砰的一响,那棺盖掀翻在地,棺材中忽然站立一位身形微带佝偻,手扶拐杖,鸡皮鹤发的老妪。

  这老迈的妇人穿着一身墨色的衣服,苍白的脸上不见血色,但那两道炯炯眼神,却似冷电一般,透射入人心俯之中,与那满脸病容大不相衬。

  任无心本是定力极探之人,此时此地,乍见那老妇的面,也不禁心神一颤,一股寒气自足底升起,一直凉透背脊。那老妪竹杖顿地,跨出棺外,缓步走了过来。两道冷电般的眼神,笼罩在任无心脸上,神色之间,诡异莫名。

  任无心先是惊骇,但只一瞬,心情就宁静下来、暗忖道:大不了一死,又何畏惧之有?当下一定心神,拱手笑道:“老夫人久违了。”

  南宫夫人竹杖一顿,漠然道:“令堂何在?”

  任无心剑眉一蹙,道:“怎么?老夫人一直在这迷魂牢中?”

  南宫夫人冷冷一笑,道:“老身在此比你们到得还早,陪伴你两人一日一夜了。”

  任无心闻言一怔,暗道:这位南宫夫人的性情,果非常人能测。突然心念一闪,笑道:“老夫人既有意留在室内,这迷魂牢该是另有出路?”

  南宫夫人漠然道:“当然另有出路,但对你来讲,有等于无。”

  任无心淡淡一笑,道:“在下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。”

  目光一转,朝身后的田秀铃望去。田秀铃热泪泉涌,凄然说道: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
  南宫夫人冷冷一笑,道:“你明明知道,还要假情假意,我倒不知你是何心意?”

  田秀铃大急,一把抓着任无心的手臂,哭道:“心哥,我是真的不知道这石牢另有出路,祖──祖婆婆是教你恨我──好让你亲手杀我。”

  任无心莞尔一笑,道:“你到一旁歇息,我与老夫人讲话,不许你插口。”

  田秀铃温驯地点一点头,噙着眼泪,退到墙边立定。南宫夫人苍白的脸上,突然掠过一缕狰狞的笑意,冷冷说道:“任无心,你自命侠义之士,勾引人家的寡妇,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?”

  任无心脸上一红,将手一摇,道:“在下尊重老夫人是武林前辈,不愿出言不敬,今日之局、注定无法善罢,咱们还就江湖恩怨略做交代,然后以武功判定生死吧!”

  南宫夫人冷冷一笑,道:“你那武功,自信敌得住老身几招?”

  任无心淡然道:“在下纵然不敌,也得勉力周旋,只是有几个问题,耿介于心,若不弄个明白,死难瞑目。”

  南宫夫人眉头一皱,道:“什么问题?你若好言相求,老身或许成全你的心愿。”

  任无心轻轻叹息一声,道:“老夫人,你处心积虑,与整个武林为敌,那动机究竟何在?”

  南宫夫人闻言一怔,两道冷电般的目光,凝注在任无心脸上,缓缓说道:“南宫世家的数代子孙遭人谋害,死得不明不白,难道老身不该为子孙报仇吗?”

  田秀铃口齿启动,似欲言语,忽又心意一变,闭口不语。原来她在死谷之内,曾经见过自己的丈夫南宫寿。但是当时处在一个漆黑的石室之内,那恐怖的经历似真似幻,如在梦中,她事后想起也感到怀疑。再者她与南宫寿自小就相互仇视,彼此间毫无情份,如今又已将满腔热爱,倾注在任无心身上,私心之内,实在不愿承认,自己那名义上的丈夫尚在人世,因之话到唇边,终于忍住。

  但听任无心道:“老夫人,你可曾想过,武林之内,那一门,那一派,有谋害南宫世家几代主人的嫌疑?”

  南宫夫人冷冷说道:“老身觉得各门各派的人,都有可疑。”

  任无心道,“为什么?杀害人命,总该有个动机。”

  南宫夫人道:“名高遭忌,这武林第一家的荣衔,下马解剑的禁律,乃至南宫三宝,都是引起武林人物嫉妒与争夺的原因,这道理明显不过,何用老身多说?”

  任无心闻言一怔,未曾料到南宫夫人会讲出这番道理。想她所言虽是揣测之词,但却入情入理,无懈可击,令人无可辩驳。寂然半晌,任无心神色一动、双目之内,倏地神光逼射,道:“老夫人,令重孙南宫毅犹在人世,你可曾问过他,谋害他的是何许人物?”

  南宫夫人漠然道:“老身已获消息,我那重孙近日在传声驿出现,但他犹未归来,到底是何人谋害他,尚还不得而知。”

  任无心突然冷冰冰说道:“老夫人可曾想过,令重孙何以迟迟不归?”

  南宫夫人那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,突然掠过一片极为怪异的神色,但只一瞬,重又平静如故。任无心的目光何等锐利,这变化虽是极端微细,他却瞧得清清楚楚。数月以来,一直横梗心中的疑团,顿时消散了不少。只听他冷冰冰一笑,沉声道:“老夫人,依在下猜想,你那重孙媳四夫人,从此也不再返回南宫世家了。”

  南宫夫人身子猛然一震,脸上突泛厉容,右手一探,五指箕张,霍然抓了过去。田秀铃惊叫道:“心哥!”

  任无心嘿然一笑,身形一晃,暴退五尺,喝道:“老夫人如此震动,莫非做了亏心之事?”

  南宫夫人一击落空,做势欲扑。突然心意一变,阴沉沉说道:“尔等乃垂死之人,老身的事,何惧尔等知道。”语音微微一顿,接道:“任无心,你根据什么,判断老身那重孙媳不再回返南宫世家了?”

  任无心目光一转,朝石牢四壁环顾一眼,暗暗忖道:这石牢虽另有门户,但连田秀铃也不知情,其隐秘可想而知,看来陷身在此,那是绝无外援的了。心念一转,顿时横定心肠,朗声说道,“令重孙南宫毅久已在江湖活动,只是老夫人不知而已,四夫人与令重孙情深爱重,她夫妻既已重逢,自然不再回转南宫世家了。”

  南宫夫人冷冷说道:“嫁鸡随鸡,嫁犬随犬,那也不足为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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