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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二


  一直微笑不语的连姑娘。也突然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娇笑,道:“如此看来,我只有嫁给这些黄衣喇嘛们了。”

  娇笑之声,有如出谷新莺,一阵阵慑人魂魄,清腑的语声,更是说不出的娇媚动听。但百维听了这笑语之声,心头却似被人戳入根尖针一般。面色又自微变。

  四下人丛之中,却已有二十几条大汉,奋力争先,一涌而出。就在这时,黄衣喇嘛中突有一人锐声喝道:“慢一慢。”

  这喝声不但用字古怪。而且声音亦是古怪已极。有如百十面破裂之铜锣同时响起,又有如荒野中成群野狼之嗥鸣一般。四下群豪,但觉耳中如被针刺,心中也泛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恐惧之感。奋勇争先而出的二十余条大汉。也被惊的一齐怔住。

  只见一个黄衣喇嘛离众走了出来。他身躯非但矮小不堪,而且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,走起路来,一摇一摆,似是连头颅都支架不住。那宽大的黄布袈裟披在他身上,更是空荡荡的,不住随风飘舞。群豪若非眼见,谁也不会相信如此瘦小的身子里,竟会发出那样的喝声来。惊诧骇异之下,再也无人觉得他的模样可笑。

  那枯瘦之黄衣喇嘛更是满面凝重之色,目光凝注前方,竟一步步走向人丛之中。四下群豪无论那一个也比他身子高大一倍。但这瘦小的黄衣喇嘛,竟似将面前成千成百魁梧大汉,俱未瞧在眼里。群豪竟也纷纷让开了道路。

  这一来固是慑于他喝声之奇厉,神情之诡异,二来也是想瞧瞧这满身诡异的人物究竟要做什么。只见这枯瘦矮小黄衣喇嘛一步步走到一株槐树之前,方自停下脚步。他直到此刻,仍是一言不发,只是缓缓抬起双臂,卷起了衣袖。四下千百双眼睛,都在瞬也不瞬地瞧着他,留意着他每一个举动。

  这时便又发现。他手臂虽是漆黑如铁,枯瘦如柴。似是被人轻轻一拗,便要折断。但那一双手掌,却是特别的巨大,看来与他身体任何一部俱是极为不称。尤其令人触目的是,他手掌一反,双掌之掌心,竟赫然红如朱砂。群豪心头又俱都不禁为之一凛。十人中有九人都可看出,这枯瘦矮小的黄衣喇嘛,不但必定身怀绝技,而且还练有一种极为奇异霸道的掌力。

  妙雨忍不住轻轻道:“看来方才一掌震人立毙的。必定就是此人。”

  百维此刻心神也被这个黄衣喇嘛所吸引,暂且将莲儿抛在一边。闻言沉吟半晌,缓缓道:“密宗大手印的功夫我只是耳闻而已,从未眼见,更不知练法,瞧他掌心红如朱砂,莫非与朱砂掌是一类的功力?”

  百维说话之间,那瘦而矮小之黄衣喇嘛已缓缓抬起手掌。百维语声方了,这喇嘛突然吐气开声,暴喝一声,一掌向槐树拍了过去。群豪只当他这一掌之下,必定是树干崩裂,枝叶纷飞,站得与槐树接近之人,已情不自禁移动脚步,远远避了开去。那知他一掌之下,那槐树竟然动也未动,完全没有丝毫变化。

  那枯瘦的黄衣喇嘛却已转过身子。一步步走了回去。群豪这一惊,当真要比眼见他掌断巨木还要大的多。一个个都目定口呆,莫名其妙。呆了半晌,才有人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来。只听有人笑道:“我只当这厮有什么惊人的本事,原来也不过是个包着锡纸的关王刀,吓唬人的,我还真被他吓了一跳。”

  又有人笑道:“这一手功夫只怕是师娘教出来的,我三岁时就会了。”

  四下讥嘲笑骂之声,不一而足。还有人不禁在心中暗忖:“早知道这些喇嘛不济事,我为何不早些出手,也好在美人面前扬眉吐气,露一露脸。”

  那枯瘦之黄衣喇嘛已站回原地,仍是面色凝重,既无羞愧,也不气恼。唯有那黄面大汉双目之中,似是闪动着异样的光芒。

  百维沉声叹道:“不想中原武林豪杰,竟是一代不如一代,此刻竟都是有眼无珠之辈。”

  妙雨也知道这喇嘛一掌看来虽可笑,但其中却必有惊人之处。此刻听了百维之言,也不禁在暗笑这些粗莽大汉之无能无知。看来这成千成百的人群中,竟委实没有一个能动手一战的人物。而这时群豪奋勇争先之情却更激烈,一个个都生怕失却了人前露脸的机会。自是你挤我夺,抢着来与这些黄衣喇嘛动手。

  那黑衣黄面的大汉目光中满是轻蔑不屑之意,竟自转过头去。似是不愿再瞧见此等可笑之情况。妙雨心中不觉更是凄楚。暗叹忖道:“莫非武林中真的已无豪杰,这就难怪南宫世家气焰要如此嚣张了。”

  忽然间,也不知自何处发出一声惊呼,道:“你们瞧──瞧那树──”

  群豪不禁停下争吵,齐地转头望去。只见那槐树,此刻竟已有了惊人之变化。就在这片刻之间,槐树上茂密的枝叶,竟突然纷纷枯落。本是青中带有微黄的树叶,此刻竟已变作了灰黑之色。树叶枯黄本是极缓,但瞬眼之间。竟有如被狂风所扫,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了下来。接着,细枝垂下,树干也开始枯裂。瞬息前还是生气蓬勃的一株槐树。竟在不到盏茶时分里,完全枯死了。

  群豪如魔法所摄,一个个张大了嘴,连惊呼都忘了发出。其中稍有见识之辈,已知那枯瘦矮小,貌不惊人的黄衣喇嘛,方才一掌之下,槐树外观虽无变化,其实内部生机,都已被他掌力震死。这掌力是何等阴柔,又是何等霸道。

  妙雨虽也知他掌力必有惊人之处,却也未想到其惊人竟一至于此。群豪更是连做梦也未想到世上竟有这般厉害的掌力,惊的怔了半晌,突然轻呼一声,一哄而散。本已抢在最最前面之人,此刻已远远跑到最后。有的甚至已脚底揩油,连热闹都不敢再看便溜了。

  那枯瘦矮小之黄衣喇嘛这才发话,只听他一字一字缓缓道:“我辈远来,千里劳苦,非会朋友豪杰。除南宫世家之外,俱朋友豪杰也!朋友豪杰,不可打杀流血,紧要紧要。是故老僧看丑,诸君子看老僧之手,便该大彻大悟,罢手回去哉!”他不但语声怪异,词句生涩,而且偏偏还要咬文嚼字,此番说将出来。当真是怪话连篇。

  群豪有的因要边听边猜,才能会意,有的却根本不懂,猜了半天。还是完全不懂。原来这黄衣喇嘛说的是:“吾等自远方而来,受千里跋涉之苦,只是为了南宫世家而来,除南宫世家之外,江湖豪杰,俱属吾等朋友。吾等实不愿与朋友交手,是以老僧方自献丑。诸位瞧了老僧之掌力,便该有所警惕,莫与老僧们作对了。还是回家去吧,又何必来管南宫世家的闲事。”这番话懂的人虽不多,但话虽不懂,那掌力之惊人却是大家都懂的。

  妙雨忖道:“此番只怕是更无人敢出手了,那黑衣大汉想来自也无法再袖手旁观,少不得要自家出马了。”他一心想那黑衣黄面的大汉出手,为的只是要瞧瞧他武功究竟是什么来历?为何要如此神秘隐藏,不肯以真面目示人?

  要知这大汉武功虽高,但是与黄教喇嘛交手之下,若不施展本门绝技,也休想取胜。他只要露出一招本门功夫来,妙雨立可猜出他的来历。至于妙雨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他身份来历,却是妙雨自家也不甚清楚。他只是心头有些灵机预兆,总觉这大汉面具后,隐藏的必是一张自己颇为熟悉的面目。

  只见那连姑娘悄悄做了个手势,那黑衣大汉果然大步走下台阶。妙雨心头顿时紧张,那些黄衣喇嘛面目之上,也不禁现出凝重之色。那大汉目光只是刀一般凛然凝注着那身材瘦小之喇嘛,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。他目标选定武功最强之一人,自是要擒贼擒王,先寒敌胆。

  那知就在这时,突然有人失声惊呼了起来。呼道:“不好!失火了──东面──”

  众人一惊。齐地转首望去。只见东面屋脊之后,果然冲起了一股赤红的火苗,来势汹涌,若非有人放火,那火势决计不会来的这么迅快。

  住在东面屋舍之中的人。立时惊呼着向那边奔了过去。要去抢救自己的马匹行李,自然谁都无法再管此间之争杀胜负了。住在另一边的人方自在暗中庆幸。那知东面火势方起,西面屋脊之后,也跟着冲起一股黑烟,黑烟之中,火苗闪闪,火势来的也不慢。紧接着南面、北面,也俱有火焰黑烟,冲天而起,方场上立时大乱,这混乱之势,自然又比方才厉害得多了。只见有些本在西面之人,此刻冲向南面,有的本在北面之人,此刻却往东南冲去──

  一时之间,但闻惊呼喊叫。人人俱在奔路逃跑。百维与妙雨被这些人冲来拥去,也不知该往那边走的好,反倒在广场中待不住了。再瞧非但那石阶之上的连姑娘与黑衣大汉、青衣妇人们俱已不见,就连那些黄衣喇嘛们,竟已乘着这大乱之际,走的无影无踪。

  妙雨眼看良机已失,只怕再也无法瞧出那黑衣黄面大汉的来历,心头不禁又是失望,又是气恼。跌足道:“这场火来的好生古怪。”

  百维冷冷道:“有何古怪。左右不过是那四条花虎放的。”

  妙雨叹息一声,道:“不错,除了那四条莽汉,再无别人,但──但这把火他们为何偏偏要在此时放呢?若是再稍迟片刻,那就好了。”

  百维冷笑道:“他四人见到黄衣喇嘛被围,是以便想出这火攻之计来解救危局──嘿嘿,这方法虽然不错,却不知如此一来,反倒是帮了南宫世家的忙了,否则南宫世家,一时间还真没法下台。”

  妙雨长叹道:“他四人想必是要将黄衣喇嘛拉做帮手。”

  百维冷冷接口道:“只怕那些黄衣喇嘛,根本就是真正与他们约好在此相见之人──”语声微顿,转目四望。只见广场上群豪,此刻已都将走光了,只剩下他两人还站在广场中央。百维道:“咱们也快快走吧,再不走只怕──”

  语声未了,突听一人大呼道:“冯维冯老英雄但请留步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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