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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七


  小庙既已被毁,那里还能寻着南宫世家所留下的密令,那密令中究竟有何秘密,只怕他今生再也休想知道了。他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怔,心头突又一惊,只觉一股凉气自心底直冒上来,栗然忖道:“这秘窟既已有变,此地想必也是南宫世家门人所焚毁,他既有密令留在此间,却又将之焚毁,莫非──莫非南宫世家竟真有如此大的神通,已发觉被派至此间来取密令之人,早就遭了我的毒手?”

  心念数转,百维已是满头冷汗,手足颤抖,几乎再也站不稳身子。只因南宫世家若真是已发觉了他的秘密,那他今后遭遇之惨,实是不堪设想。南宫世家手段之毒辣,别人不知,百维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。

  但等百维定下心神,仔细思虑,却又觉自己所作所为,实是神不知、鬼不觉。南宫世家究竟不是神仙,怎会查出此中隐秘?只是百维算来算去,这秘窟若有惨变,必是南宫世家所为,而南宫世家除非已知其中隐秘,否则便万万不会将这小庙焚毁。

  若说这小庙乃是无意走火燃着,则又太过玄虚,不近情理,他委实不信世上竟会有如此凑巧之事。一时之间,百维心中当真又满怀焦虑疑惧,较之未寻着此庙前尤甚。他极力澄心静志,俯首苦思,直过了盏茶时分,他心头突有灵光一闪,脱口道:“是了!”

  只见他满面狂喜之色,似是重重疑惧,在这片刻间都已有了解答。这必是南宫世家的对头,算定南宫世家要对此地动手,是以暗中赶来。但那时事变已生,他已挽救不及。

  而此人必也深知南宫世家常以小庙为秘密联络之地,瞧见此地既已有变,便索性将这小庙也放火焚去,免得留下后患。他虽然不会猜出谁是这放火之人,但心中却隐隐约约,有些线索。

  只觉这放火的,除了那神秘奇诡的独臂客外,必定再无别人。这推测自无丝毫事实之报据,但却是唯一合情合理之推测。百维思念至此,已渐渐放下了心事,只是不能瞧着那香炉中留下之密令,未免有些遗憾而已。

  只因他总觉得在这香炉中的密令,必定关系极为重要,否则南宫世家又怎会如此大费周折,将之留在此地?

  他微一思索,在瓦砾焦木间,寻了个藏身处伏了下来,目光四下搜寻,要看看这秘谷中究竟还会有何变化,静等着任无心与妙法、妙雨现身。

  ***

  且说任无心数次犹疑,终于将那黄绢秘册封面缓缓揭开。

  妙法等数道目光,一齐凝神瞧了过去,只见满篇工整而绢秀之字迹,说的果然俱是摄心之秘,但一遇重要之字句,便被一团血污涂去。每页之上,被血污涂去之处,至少也有十八处之多。每一处血污,都似那南宫夫人狞笑着的面容,似是在望着任无心冷笑道:“你们数年心血花的又有何用,我举手之间,便将之毁去了!”

  任无心若未瞧见这本秘册倒也罢了,如今瞧着了,心头但觉一股血气直冲上来,秘册噗地自手中跌落,整个人都已痴了。

  妙法大骇唤道:“任相公──任相公──”

  任无心目光缓缓流下泪来,喃喃道:“数年心血,毁于一旦,寸心一门,从此灭绝,此后再想探出南宫世家之秘密,只怕再也无望了。”

  妙法等心头又何尝不是沉重悲痛已极。但瞧见任无心如此伤神,三人也只有强自打起精神,设法来安慰于他。

  妙雨强笑道:“世人既已有人能寻出南宫世家摄心之秘,就必有第二人也能寻得出,任相公你也不必太过难受,只要──”

  任无心长叹一声,接口道:“谁是这第二人?此刻在那里?”

  妙雨怔了一怔,仍是强笑道:“此刻还不知此人是谁,也不知道他在那里。但只要大家细心去找,总会发现的。”他口中虽说的十分肯定,但心中却也知道这实是茫然无期之事。

  妙法赶紧改变话题,道:“任相公不如在此歇歇,待我与三弟先去瞧瞧再做打算。”

  任无心苦笑道:“我若不自己去瞧瞧,怎能放心的下?”他不容别人再拦阻于他,话犹未了,已自越过尸身,急奔而去。

  妙法等三人对望一眼,心里俱是暗中叹息,紧紧追随在他身后。又奔行了盏茶时分,两旁石壁渐渐开阔,一条道路蜿蜒通向山下。

  山下竹篱茅舍,曲栏流水,一眼望去,端的是安详宁静,无论是谁,也不会看出这里会是个方经屠杀的血腥之地。妙法等人再也想不到眼前所见的,竟是如此风光,一时间几乎瞧得痴了。

  任无心也未想到此地竟似仍未遭到丝毫变化,心中不禁暗暗生出一丝希冀之心,只望还能在此地寻着几条线索,更希望此地同伴中,还能有几人侥幸逃出南宫世家的毒手。

  过了半晌,妙法方自长叹道:“我本当此地乃是个穷山险谷,不想竟是桃源仙境一般,真不知任相公怎会寻着的。”

  任无心道:“这三姓村本是姓秦、白、田三家避乱之地,三家之长辈,昔日也本都是武林中三名人,到老来看破世情,便以一生之积蓄,在此经营出这一片所在。”

  妙法忍不住问道:“此地既属别人私业,不知任相公又怎会将之做为集英之秘窟,那三家的后人,莫非也是任相公之友伴不成?”

  任无心道:“秦、白、田三家之长辈死后,他们的后人便再也无法享受此等安静之生活,只因此地虽是仙境,但年轻人却总是想尝一尝红尘是何滋味,因此不出三年间,便都走得干干净净,只留下一个多年的老仆人,在此留守。到后来这三家之后代,有的与人仇杀而死,有的忘了过去,只剩下一个秦公子,还流落在江湖间。”

  语声微顿,喘了口气,方自接道:“此人年幼时被他爹爹管束极严,一入红尘后,见到那花花世界,不免目眩神迷,难以自制,沉迷酒色豪赌之中,囊中日渐羞涩,终于一贫如洗。”

  妙法叹道:“当今世上,似他这样的少年,必定不少。”

  任无心苦笑道:“若是普通人家子弟,在那种处境之下,不免要做些鸡鸣狗盗之事,但他虽然失足,但终究自幼所受教养,终是与人不同,道德之观念,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,是以他纵然日常三餐不继,也绝不去偷人一分银子。”

  三人一面说话,一面已走下山麓。任无心似是想以言语来减轻心中不安,是以虽在如此情况下,他将此等毫无重要关系之事,说得详详细细,滔滔不绝。

  只听他接道:“而他既不能去偷去抢,也无谋生之能,这日子又怎能过得下去呢?到后来他便想将此地出售。试想此等绝谷,若非看穿世情之老人,实是极少有人愿意来住,何况他既无地契,又无凭证,只是空口而言,又有谁肯相信一个乞丐般的少年,会有如此产业,纵然他说的天花乱坠,别人却只当他是个疯子,绝无一人肯跟他来看这地方,更无一人肯出银子。”

  妙雨道:“任相公却买了下来。”

  任无心道:“不错。”

  妙雨皱眉道:“弟子斗胆,还有句话要请教相公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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