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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五


  他心念数转,暗暗忖道:“我此番前来,纵然被妙果发现,也可推说乃是赶去接应于他。此人轻功不弱,但心计并不深沉,只需三言两语,料想便可将他瞒过。我若不去,又怎知南宫内院究竟有什么事要吩咐我等,说不定便要误了大事。”

  最令他心中忐忑不安的,便是五夫人既已有密柬交代于他,为何又要玄真单独前去相见?莫非五夫人竟有什么事要瞒过他?莫非五夫人要向玄真吩咐的,乃是对他不利之事?一念至此,他心中不禁大生疑惧之念。只因他虽是南宫世家中人,但对南宫世家的种种手段,仍是时时有所提防。

  这时情况已不容他再加思索,当下提气纵身,向那方向奔去。奔行了三十丈开外,但见前面荒草,越来越长,几乎已过人腰。百维心念一转,突然俯身卧倒在草中。他虽已残废,但单凭一臂之力,已可在草中向前移动,以他阅历之丰,自不会发出丝毫声息。

  过约盏茶功夫后,他估计最少已向前爬了数十丈之遥,四下仍无一丝动静,就连妙果都似已远去,听不到有任何衣袂带风之声。若是换了别人,忍不住要伸头去瞧一眼。但百维确是沉得住气,知道这死寂中,必定潜伏着危机,非但不敢伸头,索性顿住身子,不再动弹。

  但闻风吹草动,沙沙作响。又过了半晌,左面草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之异声,似是蛇行草中一般。百维心头一喜,更是屏息静气。只听这声音越来越近,入耳更是清晰。

  百维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声音传来之方向,暗暗忖道:“无论来人是谁,我必需先发制人。制住了他,再加盘问──”当下将全身真气,俱贯注在一条右臂之上。

  忽然间,一阵急锐的衣袂带风之声,自正前方传了过来,声音来势极快,显见来人的轻功不弱。但在如此情况之下,此人居然仍未隐藏行踪,如此放胆急行,又显见江湖历练必定极浅。

  百维心念一动,暗暗忖道:“此人除了妙果,再无他人──”一念尚未转完,只听嗖的一声,一条人影,自他头顶掠过,渐渐去远,左面长草中的异声,却早已在数丈外便已停顿。又过了半晌,那已自远去之衣袂风声,又自响起,剎那间又自百维头顶掠过。他自百维头顶来回两次,竟仍未发现百维,这草上飞之轻功,确是高人一等,这份粗心大意,也确是令人担心。

  百维暗叹忖道:“难怪他往来搜寻,也寻不出什么来的──”

  这时,草丛间的异声,又自沙沙响起,声音更轻、更缓。百维听这声音来势,似是不止一人,心念转处,突见自己左方不及两尺处,有个积水的浅坑,约摸有浴盆般大小。目光一瞧,他心里已下决定,再不迟疑,悄悄移过身形,向那浅坑爬了过去,乘着一阵急风吹过,和身滚入坑中。

  这坑看来虽浅,其实却深达一尺六七,恰巧能容得下百维的身子。最妙的是,想必是因昨夜暴雨,坑中积水,此刻虽已干枯了一半,但百维落下后,坑中水便涨起,恰巧淹及地面。百维身子隐藏在水中,端的是天造地设的绝妙藏身之地,莫说妙果这般粗心大意之人,便是妙雨等心细如发之辈,也绝难发现。

  他身子方自藏好,长草中之异声已到了近前。百维只有双目一鼻露在水面外,此刻贴地望去,来的果然有两条人影。这两人俱是一身黑衣劲装,瞧那爬行之势,已瞧出两人轻功俱非泛泛之辈。长草掩去日光,这两人面容虽无法可见,但一双目光,却是闪烁有神,正在往后四下搜索。

  百维暗道一声:“侥幸!”他此刻若非有潜身水坑,行踪必已被对方发现。要知百维此刻虽已明知这两人乃是南宫世家门下,本不该再自暗中窥探。但百维此刻却又有一份私心,是以仍不露面。

  两人爬到水坑旁三四尺外,便又顿住身子,搜望一阵,瞧不见人影,只当四下必定无人,前面一人抬起手来,悄悄打了个手式,后面一人立刻爬了过来,与他并肩在地上,悄声道:“那小子倒是不到黄河心不死,此刻还不走,害得咱们受这个闷气。”

  前面之人亦自悄声道:“此人必定早已对这里十分怀疑,若非如此,怎会在这里来去七八趟之多,莫非他知道咱们躲在这里?”

  这两人贴着地面说话,语声实是轻微已极,别人本自万难听见。但百维耳朵恰巧也贴在地面,竟将每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,只因地面传音,要远比空中来的清晰迅快。只听后面那人沉声道:“咱们行事如此隐秘,怎会有人知道咱们在这里等人?”

  语声微一沉吟,缓缓接着道:“除非──除非──”

  前后那人道:“除非是百维那家伙,走漏了风声,否则此事绝无泄漏之理。”

  后面那人沉吟半晌,道:“只是不知他是故意泄秘,还是无意间泄漏出来的?”

  前面之人恨声道:“他若无心走漏,倒也罢了,若是有心泄秘,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。”

  听到这里,百维但觉一阵寒意,自心底升起。因为他确信南宫世家绝非对他极有信心,否则这两人也不会如此说话。过了半晌,只听后面之人缓缓道:“以百维此人心计之深,经验之丰,在门规那般森严的少林寺,都能将自己身份隐藏了数十年之久,丝毫不露痕迹,此刻又怎会将如此重大的机密,轻易的泄露出去,以小弟看来,只怕──”

  前面之人接道:“兄台之意,可是说百维真敢泄漏机密不成?”

  后面之人道:“不错。”

  前面之人道:“但以小弟看来,他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!”

  后面之人轻轻冷笑道:“他胆子若是小了,又怎敢混入少林寺去卧底?”

  前面之人沉吟道:“这话也不错──只是──他昔日既然对我南宫世家如此忠诚,今日不该再起背叛之心。”

  后面之人冷笑道:“似这般积年老贼,什么事做不出来?”

  前面之人沉吟道:“但以五夫人那般角色,他若真的有了些许不忠于我南宫世家之心,五夫人还会不知道吗?”

  后面之人道:“你怎知五夫人会不知情?”

  前面之人默然半晌,缓缓道:“但──但五夫人若是知情,怎地还对他这般信任,以五夫人的脾气,早该对他有所举动。”

  后面之人冷笑接口道:“你怎知五夫人还未对他有所举动?”

  前面之人似是呆了一呆,半晌没有说出话来。

  百维早已知道后面那人,实是比前面之人奸狡的多,只因在如此情况之下,走在前面的,自是远较走在后面的危险。暗处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突来袭击,走在前面的,便要首当其冲。听到这里,百维更觉后面那人,不但心计毒辣,而且还似对自己颇为怨恨。但百维搜遍记忆,也想不出此人昔日与自己有何恩怨。

  这时后面那人已又冷冷道:“此次五夫人令我等在此相候那玄真,为的是什么?你莫非丝毫都不知道吗?”

  前面之人道:“此事本全由兄台做主,五夫人也只曾向兄台一人,面授机宜,小弟只是跟随兄台前来,怎会知道?”

  后面之人冷笑道:“我告诉你亦无妨,五夫人此次令我交代给玄真之言,便是要玄真随时留意着百维的行动,必要时,便要将本门迷心散,暗中下在茶酒里让百维服下。”

  这句话听入百维耳里,当真有如一桶冷水,自他当头淋下。剎那间他由顶至踵,已完全冰冰冷冷。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为南宫世家辛辛苦苦,工作数十年,所换来的竟是如此结果。他自问良心,到此为止,实还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南宫世家之事,南宫世家如此对待于他,实在令人寒心。但他还是想不通那五夫人究竟是为了什么,才会对他起了怀疑之心。他恨不能出去制住后面那人,逼他说出详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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