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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二


  轿中人语声微顿,接口又道:“但此事一直严守秘密,直至你已荣任少林罗汉堂护法之尊位,不但少林寺众僧绝不知情,普天之下,江湖豪杰也无人知道,只因谁也想不到我南宫世家远在数十年前,便已有了称霸天下之雄心,竟远在数十年前便伏下一着狠棋,更想不到门规最严,戒律最精的少林寺中,也会有我南宫世家的眼线,由此可见,这数十年来你确实守口如瓶,未曾泄露秘密。”

  百维听她语气中尽是称赞之言,心里不觉恢复些勇气,抬头道:“不是属下邀功求赏,但在这数十年中,我为了保守这件秘密,实不知受了多少折磨,虽无功劳,亦有苦劳!”他本来一直自称属下,但说到后来,属下已变为我字,显见他口中虽说不敢邀功求赏,其实却在挟功自重。

  轿中人冷笑一声,道:“好个没有功劳,也有苦劳,但我南宫世家为你保守的秘密,你难道就忘怀了吗?”

  百维身子一震,立刻便又垂下头去,容颜之间,更是沮丧!

  轿中人冷冷道:“数十年前,江湖中虽都知道粉面狐风流倜傥,但也都知道粉面狐是位风流而不下流的君子,那知你表面看来虽是君子,做的却是小人之事,竟敢诱奸了你恩师的如夫人后,又将你师妹逼奸成孕,等到此事被你师傅发觉之后,你竟又以毒药将你恩师满门十三口一齐害死!”

  百维双拳紧握,面上又是羞惭,又是愤怒,道:“往事已矣,夫人何必再提!”

  轿中人冷笑道:“谁说往事提不得的?”

  百维不敢说话,轿中人接口道:“你以毒药害死恩师满门,生怕他们身死还魂,竟又持刀肢解他们的尸身,那知就在此际,竟被江东四杰突然走来撞见。江东四杰本是你恩师好友,亲见此等事情,自是悲愤交集,这才一心将你置之死地,那四柄长刀出鞘,你怎抵挡的了?”

  语声微顿,接口又道:“但你人性虽然不佳,心智却是聪明绝顶,竟在身受七处刀伤之后,还能以计脱身,江东四杰怎肯将你放过,一路追赶下来,你纵然使尽千方百计,以期能摆脱他们的追踪,但毕竟身受重伤,气力将尽,眼见就将落入他们手中,何况你那时纵能逃脱,若被江东四杰将你那些事传言出去,只怕你再也无法于江湖立足了!”

  百维血红的面容,又变得一片苍白,身子也不住颤抖起来,显见他每一思及这件往事,纵然心肠再毒,也不免要内疚。

  轿中人道:“就在那时,你眼见已是走投无路,不意竟遇着了我祖婆大人这位救星,不但救了你的性命,还将江东四杰一齐杀死灭口,心想你必当感恩图报,那知你伤愈之后,竟想一走了之,幸好我祖婆既有知人之明,又有先知之能,早已将你杀师奸妹之恶行,留下了几件证据,你这才无计可施,无可奈何,这才肯投入我南宫世家效力,这些话,我说的不错吧?”

  百维木立当地,动也不动,那里还能说得出一句话来?

  轿中人语声稍见和缓,接口道:“但纵然如此,我南宫世家念在你数十年之功劳,本来还是对你十分尊重,那知你初蒙内府召见之日,便做出这般见不得人的事来,君子自重,方得人重,你既然如此,还有什么话说?”

  百维心中又愧又悔,又羞又恼,此刻他头上水迹已干,但满头大汗,涔涔而落,仍然有如被水淋过一般,外貌的狼狈,更减弱了他心中之自尊自重之心。突然间,他似已觉得自己与轿中人,实是隔着一段极为遥远的距离,自己实不配与人家相提并论。自轻自贱之心既生,只觉别人乃是高高在上,情不自禁,扑地跪倒。

  软轿虽是长幕低垂,但百维之神情变比,一举一动都逃不出轿中人之耳目。

  百维方自跪倒,轿中已又传出语声,语声大见缓和,道:“纵然如此,但说起来你总是我南宫世家之功臣,这些年来,你立下之功劳,实也不少,尤其最近,你几乎一下手便将威镇天下,少室嵩山少林寺之主力完全摧毁,百忍、百代、百携等少林六大高手,被你或以药迷,或以力伏,如今不是重伤,便是已为我南宫世家所用,你这种机智深沉,实非常人能及,不但我钦佩的很,便是上至祖婆大人,也时常在人前夸赞于你,说你是本门最最得力之人手。”

  她口风一变,不但语气大见缓和,言词中更是充满了夸奖之意,正如打了别人一掌之后,又去轻轻抚摸那人的疼处一般。

  但百维听在耳里,却是大为感激,垂首道:“夫人如此说话,叫属下如何担当的起,属下方才──方才──”首一叹,再也说不下去。

  轿中人柔声道:“你方才所作所为,虽然有些不对,但小疵不能掩大瑜,英雄豪杰之辈,更如日月之蚀,只要过而能改,仍无愧英雄本色,但望你日后能一本初衷,为我南宫世家效力,则我也不会将今日所发生的事,说给别人听的。”

  百维又是感激,又是惊喜,伏地道:“夫人对属下如此恩德,属下便是粉身碎骨,也难报万一,夫人日后只要有所吩咐,属下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要知以百维此时之年纪与身份,若是被人知道与南宫世家之婢女有苟且之事,叫他日后非但再无颜面去见江湖豪杰,即使在南宫世家之中,也再无颜面立足。而他却已为南宫世家尽了无穷心力,费了数十年功夫,他今后之一切希望,实已完全寄托于南宫世家,若要他无法在南宫世家立足,实比杀了他还要痛苦。是以轿中人肯为他隐藏今日之秘密,他心中感激之情,实比三十年前,南宫夫人为他隐藏弒师奸妹之事,还要令他感激。自此以后,百维果然对南宫五夫人田秀铃死心塌地,十分尊敬。

  轿中人似是早已看出他心意,语声更是温柔,道:“你肯如此,那是再好不过,日后我若有事,我自会令菊儿和莲儿来通知你──”

  说到这里,忽然微微一笑,接道:“你若真是对她俩人有意,日后大功告成之时,我不妨将她两人送给你,这两人姿色虽然平庸,但自幼即受训练,棋、琴、书、画、丝、竹、弹、唱,倒还都略通一二,既可做房中密友,又可做闺中清伴。”

  百维面红耳赤,喃喃道:“这──这──不敢──不敢!”口中虽说不敢,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瞧那青衣少女菊儿与莲儿一眼。

  但见莲儿身子轻颤,娇啼宛转,百维念及方才之情,心中实不禁又怜又爱。那青衣少女菊儿虽然冷如冰霜,但清丽绝俗,另有一种诱人之态。若能将这两人左拥有抱,收诸一室,此中之乐,实是难以描述。百维一念至此,更不禁怦然心动。

  轿中人柔声含笑道:“你心里想的事,我都已知道,你也不必说了──菊儿,快去扶殷先生起来,将地上衣衫拾起,扶持殷先生穿好。”

  菊儿垂首道:“是!”果然将凌乱散落四周的衣衫,一一拾起,婀娜走到百维身畔,微微一笑,道:“请起!”伸手去扶百维肩膀。她不笑则已,这一笑将起来,实是百媚俱生,百维心中不觉一荡,突觉一股大力,自肩膀涌起,竟使他身不由主,站了起来。

  百维这才知道,这五夫人身畔小小一个婢女,竟然也身怀如此惊人之内力、武功,心头不觉又是一惊,道:“不敢劳动姑娘!”

  菊儿浅浅笑道:“没关系,夫人的吩咐,你敢不听吗?”

  百维道:“这──这──”话还未说出,菊儿已取出一条香巾,为他擦干了额角与身上汗水,扶持他一件件穿起衣衫。

  百维数十年来,日夜在少林寺中拜佛念经,久已未曾享受过这般温柔滋味。但闻鼻端幽香不住飘动,那一双春葱般柔荑,触及他身子时,更令他心神飘荡,有如身在云端一般。一时间,百维只恨不得此刻便是南宫世家大功告成之日,这莲儿与菊儿,此时便已为自己所有。他心中虽已再无挟功自重,邀功求赏之意,但对南宫世家效忠之心,却更是强烈。

  轿中人缓缓笑道:“衣服穿了吗?”

  百维面颊一红,匆匆扣好衣扣,垂手走过去,躬身道:“夫人还有何吩咐?”

  轿中人道:“这里有三只锦囊,上面各有开启日期,到时你看了囊中之言,依计行事便是。”

  百维躬身道:“是!”

  只见软轿垂帘轻轻一飘,伸出了一只纤长柔细,较春葱更美百倍的纤纤玉手,手里果然有三只锦囊。百维目光动处,竟不敢仰视,更不敢伸手去接,显然对轿中之五夫人,实已尊敬至极!菊儿含笑接过锦囊,送到他手上。

  轿中人才蔼声道:“大计既定,你好生干去吧──菊儿,先送殷先生出去,咱们也该走了。”软轿垂帘,犹在不住飘拂,那只纤纤玉手,又已隐没于轿帘后,自始至终,百维竟都未见轿中人的神情面容,就连她的玉手,也仅是匆匆一瞥,但纵然如此,不但已足够在百维心中留下一个永生都难磨灭的印象,而且更令他对轿中的五夫人,添加许多神秘的幻想。

  菊儿当先带路,领着百维曲折走出了墓地,那始终不住在四下现身的黑衣人影,此刻却一个也瞧不见,但百维无论走到那里,暗中都有三两双锐利的目光在监视于他。百维垂首急行,那里还敢东张西望。将近走出墓地,菊儿突然回身笑道:“你对咱们五夫人的印象如何?不妨说给我听听。”

  百维叹道:“起先我只当五夫人乃是个超群绝俗之人,如今才知我想错了。”

  菊儿娥眉微扬,道:“此话怎讲?如今竟将五夫人看成个凡俗女子不成?”

  百维摇头叹道:“五夫人既非超人,更非俗女,她──她简直是天上的仙子,在下只恨昔日对她的估计太低了。”

  菊儿展颜一笑,道:“仙子?你不觉得说的太过份了些?”

  百维道:“智计超群,美绝人寰,还不是仙子是什么?”

  菊儿抿嘴笑道:“你连五夫人的面都未见过,怎知她美如仙子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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