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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三


  田秀铃道:“贱妾已知道今夜必有大事,但却连什么事都不知道。”

  任无心仰首苦叹,沉吟道:“在下一路上确实探出了不少风声,知道今夜──”突地顿住语声,展颜笑道:“姑娘只管放心安歇,纵有什么事,必定也可迎刃而解的。”微一抱拳,转身而去。

  田秀铃推开窗子,任无心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隆冬的夜色里。她伫立在窗前,呆呆地出了会神,心中却难以放得下心事,恨不得能悄悄跟踪任无心而去,但终于却只是叹息着掩上窗子。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,竟是难以成眠。方自合上眼睛,便似乎见到任无心满身浴血地立在自己面前,她祖婆却在一边仰天狂笑。

  远处终于响起了鸡啼,曙色也渐渐染白了窗纸。时间每过一刻,田秀铃的担心也就随着加强一分,时已破晓,任无心本该回来了。突听窗外轻轻一响,田秀铃立刻翻身而起,大喜忖道:“他毕竟回来了!”倏地窜到窗前,伸手推开了窗子。窗外的小院中,铺满了昨夜的霜迹,只有个畏寒的狸猫,畏缩在墙角,那有任无心的人影。

  对面房中却走出个落魄的文士,手掖着衣襟,眼望着霜迹,口中喃喃地低咏道:“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,唉──又是一年了──”

  田秀铃失望地叹息一声,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,悄悄掩上窗子。院外已有响动的人声了。人声越来越杂,天色越来越亮。

  田秀铃的焦虑,已变为惊惶,忖道:“任相公怎地还不回来,莫非──莫非──”

  她不敢再往下想,整了整衣衫,走出院外。任无心到了那里?遇着何事?她一点也不知道,除了焦急苦等,她又能做些什么?一阵阵寒意,自她足底升起,她机伶伶打了个寒战。

  突听院外低喧了一声佛号:“无量寿佛!”并肩走入了两个蓝衫道人。这两人灰发长髯,面色俱是无比的沉重。田秀铃回身望着他们,他们也正在凝望着田秀铃。

  田秀铃只觉心中砰的一动,脱口道:“两位道长是要寻人的吗?”

  蓝袍道人对望了一眼,缓步而来,四道炯然的眼神,瞬也不瞬地凝注了田秀铃半晌,左面一人沉声道:“不敢请教,檀越可是在等人吗?”

  田秀铃心头又是一跳,道:“不错!”

  两个蓝袍道人又自对望了一眼,右边一人沉声道:“檀越等候之人,特令贫道们前来传话,请檀越不必再于此间等了。”

  田秀铃身子一震,簌簌地颤抖了起来,道:“他──他──他为何要我不必等了?”

  蓝袍道人稽首道:“请檀越收拾行装,随贫道前去,自会知道。”

  田秀铃道:“好──”转身奔回房中。但奔到门前,突又停住脚步,缓缓回过身来,目光逼视着蓝袍道人,沉声道:“请教道长大名?”

  蓝袍道人道:“贫道身居方外,贱名何足挂齿,请檀越快些收拾行装便是。”

  田秀铃目光一转,突地冷笑道:“道长们一不说明缘故,二不说出身份,便要我相随而去,天下岂有如此简单的事?”

  蓝袍道人微一迟疑,又自对望了一眼,左面一人道:“贫道青石。”

  右面一人道:“贫道青松。”

  他两人行事似乎十分谨慎,每说一句话前,必定要先交换个眼色,征求了对方意见,然后开口,但却仍不愿多说一字。

  田秀铃冷冷道:“说来说去,道长们可知道我等的是谁吗?”

  青松道长凝重的面容,突然微微现出一丝笑意,道:“檀越果然谨慎得很──”

  青石道人沉声道:“但事值非常,贫道们又不能不多加谨慎,此时此刻,实不能随意说出檀越所等之人的姓名。”

  田秀铃眼波转动,道:“你只要说得出他姓名中一个字也就罢了。”

  青石道人沉吟下半晌,缓缓道:“你我心照不宣,也就是了。”

  田秀铃心念一转,暗暗忖道:“心照不宣──心──不错,正是任无心。”口中道:“两位稍候。”人已转身奔入房中。不到三两句话工夫,她便已提着行装奔出,道:“道长先行,我在后追随。”

  青石道人稽首道:“贫道有僭了。”转过身子,大步走了出去。

  田秀铃匆匆结过店钱,跟随而去,只见他们两人向南而行,脚下不带点尘,显然轻功颇有火候。到了不见人踪之处,他两人果然便施展开轻功身法,放足而奔。田秀铃心里又是惊慌,又是奇怪,展动身形,追到他两人身侧,道:“任相公此刻究竟在那里?遇着了什么事?他自己为何不来,却教两位传话?”

  青石道人沉声道:“贫道不敢多言,檀越到了地头,自会知道。”

  田秀铃大声道:“地头在那里?”

  青石道人道:“前面。”

  田秀铃举目望去,只见灰黠的苍穹之下,一片迷蒙,除了隐隐可见山形峰影,便什么也看不到,心里不禁更是焦急。但无论她如何询问,青石、青松两人,却再也不肯开口。田秀铃又急又怒,恨不得先以武功制住他两人,逼问出原因。但奔行一段之后,怒气渐渐消了,又不禁暗暗忖道:“任相公要这样谨慎的人出来传话,当真是再可靠没有了。”

  奔行了约顿饭工夫,田秀铃眼前便豁然现出了终南山的巍峨山影。她心中一动,这才想起这青石、青松道人,必定是来自终南山的,当下转首道:“任相公可是在山上”

  青石道人终于点了点头道:“正是!”肩头微耸,当先掠上了山道。田秀铃又惊又喜又急,虽待全力飞掠而上,却又不得不等这两位道人。又奔行了两盏茶时分,转过几道山坳,青松道人突地长叹了口气,手指前方,道:“此处便是地头了。”

  随着他手指望去,只见一座巍峨古老的道观,坐落在群峰之间的一片平崖上,背依高峰,面向东南,门前一方横匾,写的是:

  “终南玄妙观”

  ▼第十三章 终南遭劫

  田秀铃似乎隐约听人说起,这玄妙观正是终南剑派的发源之地,此刻一见,果然是气象庄严。几个蓝布短衫的道人,正在观前以清水冲洗着石阶与观门,人人面容上,也都带着种沉重的哀戚之色。田秀铃心头又一动:“他们冲洗的莫非是血迹不成?”

  思念犹未转完,只见观门中已行出十数个青衫挽髻的少年道人,抬着五具黑色的棺木,见到青石、青松,齐地躬身为礼。青石道人微一颔首,面色更是沉重,脚步却放缓了下来,回首道:“贫道这就带领檀越入观,但请檀越未见任相公前,无论见到何事都莫要开口。”

  田秀铃此刻心里已更是惊急,闻言立刻点了点头,随他举步而入。目光转处,赫然见观院中还倒卧着几具尸身,只是已被一方麻布自膝至顶,全都盖住,看不到面目。她谨记着方才承诺之言,只得忍住不问,但心头却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起来,不住暗睹祝祷,但愿任无心平安无恙。

  青石、青松领路先行,经过前殿时,丝毫不停留。前殿中的神案神像,也似乎刚被整理停当,但有些地方仍可看到伤损的痕迹。不问可知,这古老的道观昨夜间定然经过了一番恶斗。转过前殿,乃是一重宽广的院落,两排厢房中,寂无声息,都潜伏着无比沉重的气氛。

  这重院落左角,还有一道圆门,四个劲装佩剑的道人,并肩守着这道门户,手掌紧握着剑柄,目中仍充满了杀机,见到青石、青松,稽首为礼,侧身让开了道路。门内又是一重小的院落,竹木扶疏间,隐隐可见一排精致的厢房,想必已是掌门人的居处。青石、青松果然将田秀铃引到这排厢房之前。青石道人躬身道:“启禀掌门师兄,小弟已将这位檀越请上来了。”

  门中立刻传出一个苍老而沉重的口音,道:“请她进来!”

  青石道人微一侧身,道:“请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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