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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五


  黑衣人沉吟道:“我七十二豪杰中本应有六位头领,此时尚缺其四,贤弟如若有意,为兄可在夫人面前设法保举于你!”

  皇甫少虹大声道:“大哥栽培,永不敢忘。”他虽然心计深沉,但此刻却已无法掩饰目中的狂喜之色。

 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:“你我此刻神态如此悠闲,少时见着他们,若说我等已与任无心血战了一场,只怕难以令人相信?”

  皇甫少虹沉吟半晌,偏头道:“这倒无妨。”突然跃起身形,一掌直劈黑衣人肩头。

  他身形迅疾无俦,语声未落,右掌已堪堪击上黑衣人肩头。那知黑衣人,身法却比他更快,修长枯瘦的身子,竟随着他的掌风,直飘了开去,大怒道:“你这是──”话未说完,已然会过意来,朗声笑道:“妙极,妙极,你我假意比划一场,模样就像的多了。”身形飘忽,倏忽之间,便已回攻了七招。

  皇甫少虹笑道:“不但如此,我等还可乘着动手之便,在雪地上造作出许多凌乱的足迹,好教别人看来,彷佛是此地有过血战的模样。”

  黑衣人笑道:“不错不错,贤弟心智之灵巧,看来当真远胜于为兄多矣!”笑语之际,双掌却已幻化出满天掌影,本已过急的招式,变得更见奇诡激荡,那里还是像为了避人耳目故作的烟幕,倒像是仇人相见,两强相搏的模样。他彷佛是心智已弱于别人,此刻便故意示威,数十招过后,非但仍未停手,招式反而更见奇诡辛辣,凌厉的掌风也是更见刚猛绝伦。皇甫少虹被他的掌风迫在中央,直似已无还手能力,其实他早已窥破黑衣人的心意,心道你若要示威,我便索性让你得意得意。当下便使出更加吃力的模样,又以内力迫出了满头汗珠,再过十数招,便强笑呼道:“大哥若再不住手,小弟也要变成任无心掌下的冤魂了!”

  黑衣人哈哈一笑,倏然收住掌势,倒退七尺,笑道:“贤弟休要见怪,为兄一时打得兴起,竟险些将伪装之事忘怀了。”笑语目光中,无法掩饰他流露出得意洋洋之色。

  皇甫少虹叹道:“大哥的武功,当真是人所难及,不是小弟自信,在江湖中,小弟也可算得上是一流身手,那知到了大哥手下,竟缚手缚脚,一筹莫展了。”

  黑衣人大笑道:“贤弟太谦了。”语音微顿,指着地上的两具尸体,接口又道:“你我将这两具尸身抬起,便该迎头去接他们了。”

  皇甫少虹道:“且慢!”突地自靴中抽出一柄匕首,寒光闪处,竟俯身向那李霸的尸身直划下去!

  黑衣人道:“贤弟,你这是为了什么?”

  皇甫少虹笑道:“大哥的掌法名扬天下,岂能在这尸身上留下掌印?”

  黑及人拊掌道:“贤弟当真是心细如发,为兄竟又将此事忘怀了。”

  只见皇甫少虹手腕翻动,在李霸的尸身上划了四五道血口,一面笑道:“他乃是被数名高手围攻而死,胖兄却是在任无心手下,一指毙命。”乘着李霸血液尚未完全凝固,又在雪地上,洒了数处血迹。

  那边树丛中的田秀铃一直凝目而望,直到他两人搬起尸身走的远了,才长长叹了口气道:“我只当‘七十二地煞’俱是誓死效忠我祖婆之人,那知──唉,以我祖婆的那般深沉的心计,那股毒辣的手段,手下尚未能对她完全忠诚,看来要做个武林盟主,实不容易。”

  任无心微微一笑,道:“古往今来,成就霸业之人,大致可分三类,胸襟博大,以德服人,令属下如沐春风,如曝冬日,乃属上乘,但这种人却委实少之又少;退而求其次,便是故作仁厚,以权术收拢人心,教别人全心效忠于己,已可算是人杰,汉高祖之用张良、萧何、韩信,便是如此。”他话声微顿,含笑接道:“若以盛气凌人,霸力压人,或是以毒辣的手段震慑人心,实已落了下乘,别人纵然听命于他,亦不过是一时无奈而已,桀、纣、秦政,便是此等角色。”

  田秀铃叹道:“但这种手段,却最直接,收效也最快。”

  任无心叹道:“不错!令祖婆急于成就霸业,使此手法,想必亦是迫不得已,但要知速成之堤,必然易溃,一溃之下,便不可收拾。”

  田秀铃呆呆地愣了半晌,幽幽长叹一声,竟再也未说出话来。她虽已背叛南宫夫人,但那种不可断绝的亲情,却已在她心中伏下了深深的关心与忧虑。

  任无心亦自黯然良久,方自沉吟道:“那黑衣人武功卓绝,又被南宫夫人选为七十二地煞的头领,来历必定不凡──”

  田秀铃接口叹道:“我祖婆已在七十二地煞中选出头领之事,连我都未曾听她说起,但以我看来,此人虽然高绝,来历奇诡,但却还不及那阴险狡猾的皇甫少虹可怕。”

  任无心微微一笑,道:“姑娘你只当那黑衣人心智真的不如皇甫少虹吗?那么你便大大错了。”

  田秀铃微微皱眉,嫣然笑道:“这一次只怕是相公你错了,那皇甫少虹将黑衣人说得心服口服,相公你难道没有看到吗?”

  任无心微微一笑,道:“表面看来,虽然如此,其实,那黑衣人又何尝没有窥破皇甫少虹的心意,只是他为了利用皇甫少虹,是以故作愚蠢,好教皇甫少虹对他没有防范之心。”他语声微顿,接口又道:“但他却又不能让皇甫少虹轻视于他,只因皇甫少虹若是对他生出了轻视之心,就未必会服从他之命令,甚至也会背叛他。是以,他便以惊人之武功,震慑住皇甫少虹,试想以他那么阴沉的神情举止,怎会忘记两人动手只是故作烟幕而已。”

  田秀铃默然良久,方自轻叹一声,道:“你想的真是周到。”

  此刻天已将明,东方的曙色,一层层剥去了大地神秘的黑色外衣。两人又在树丛中隐伏了许久,只见那黑衣人与皇甫少虹带着七条黑衣劲装大汉飞掠而来,在雪地上装模作样地查看了半晌,方自沿着任无心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,如飞去了。这些大汉俱都是身手矫健,轻功不凡的高手,但也俱都以黑巾蒙住了面目。显见这些人在江湖中本都有些声名来历,而今却投入了南宫世家门下。直到他们的身影俱都消失了许久,初出的旭日已渐将昨夜的积雪溶化,任无心与田秀铃方自隐身的树丛中飞身而出。

  任无心振臂舒了舒筋骨。田秀铃却轻轻伸了个懒腰,失笑道:“他们再不走,真要憋死我了。”她究竟还是十分年轻,心中虽然忧虑重重,但还会设法消散。

  任无心的心事,却远较她更为沉重,此刻江湖如此多事,他只恨不能有分身之术,当下长叹一声,道:“田姑娘,你我快些走吧!”他指着东方日出的方向,道:“死谷便在那边。”

  两人走了一段,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,震耳而来,自远而近,自轻而重,剎那间便已将来到近前。

  田秀铃心头一惊,惶声道:“又有人来了,咱们快寻个隐僻之地藏身──”

  任无心笑道:“你我此刻正可装作踏雪寻梅的主仆,何必再寻藏身之处。”

  田秀铃迟疑道:“扮得像吗?”

  任无心道:“瞿式表心细如发,那包袱之中必有应用之物。”

  说话间,田秀铃已解下背上包袱,包袱中果然早已为他们准备了一些诗书笔墨。任无心方自取了卷诗书在手,雪地上已有一群健马急驰而来。马蹄如铁,踏碎了地上冰雪,远远望去,各马蹄后,雪花飞溅,马上人更是人人骑术精绝,端坐马上,稳如山岳。

  任无心手执书卷,吟哦不绝。突听一声大喝,一个手挥丝鞭,坐骑白马的锦衣大汉,飞骑驰到他面前,左手缰绳轻带,健马便已人立而起,长嘶不绝,马上的锦衣大汉,却仍端坐如山。

  任无心故作大惊失色,踉跄倒退了几步,瞪着眼睛,望着马上的锦衣大汉。那锦衣大汉却已刷地跃下马来,沉声道:“俺弟兄夜间半途迷路,不辨方向,特来借问一声,南宫世家往那里走?”

  任无心眨了眨眼睛,茫然道:“南宫世家,什么是南宫世家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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