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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六


  鄧玉龍在上清道長扶持之下,抬起頭來,望了岳剛一眼,道:「他怎麼樣了?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縱然還未氣絕,大概也差不多了。」

  鄧玉龍道:「三位對我的事跡,十分瞭解,我也不用隱瞞諸位了,我一生中,雖然極力在行善救人,為江湖除惡,但我犯了一個淫戒,萬惡淫為首,我縱然做盡了天下的好事,也無法彌補這等大錯,今日死於岳剛掌力之下,也是應有的報應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鄧大俠做此一件功德,已抵償你千百件罪惡。」

  鄧玉龍道:「善與惡難相抵,如此舉當真能使武林中有些幫助,鄧玉龍死得也比較安心一些了。」突然張口,吐出一口鮮血,那血中,夾雜甚多紫色的血塊。一明大師和赤松子都已瞧出那些紫色血塊,正是鄧玉龍的內腑肝臟。一個人,傷到如此程度,縱然是華佗再世,扁鵲重生,也無法使他生存了。一明大師、上清道長等,心申明白,鄧玉龍非死不可,不禁心頭黯然。

  鄧玉龍吐出一口鮮血之後,緩緩說道:「諸位個個身負絕世武功,都可信可托的人,只可惜身受藥毒所苦,無能和人動手了。」

  赤松子道:「貧道還可劈出一掌,這一掌,足可碎石裂碑。」

  鄧玉龍嘆息一聲,道:「諸位必須要留下性命,如是我們無法取得解藥,兩三日內,雲集於此的武林人物,都將死去,餘下的只有三位了,三位也將是繼承武林大統的人了……」長長吁一口氣,接氣:「在下還有一事,懇求三位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什麼事?」

  鄧玉龍道:「容哥兒,他已經得了我大部傳授,只恐怕短時內,還無法把它融會貫通,他雖然年紀很輕,但卻是滿腔正義,萬一雲集於此的武林高手,無藥救助,還望三位能夠把武功傳於他。」

  一明大師一皺眉頭,心中暗暗忖道:「我如答應於他,那是一諾千金了,萬一無法取得解藥,勢必要把武功傳給那容哥兒不可了,但少林武學豈能輕易傳授外人?」其實,上清道長有著和一明大師同樣的煩惱,是以,三人同時沉吟不語。鄧玉龍道:「如是我推想不錯,三位也一樣無法活得下去,不要誤信岳剛逼毒的謊言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怎麼?內功逼毒,也是岳剛捏造的謊言嗎?」

  鄧玉龍又吐出一口鮮血,道:「在下這樣想。」

  上清道長接道:「大師、道兄,咱們都不要再說話了,鄧大俠只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,咱們先聽完鄧大俠的話如何?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不錯,應該聽鄧大俠說完遺言。」

  鄧玉龍傷勢奇重,上清道長、一明大師、赤松子,都已瞧出鄧玉龍難再活下去。赤松子輕輕咳了一聲,道:「咱們也不用安慰你了,看你吐出兩口鮮血之中,夾雜碎裂的心肺,只怕是沒救了,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吧!只要咱們能力所及,一定替你辦到,如是能力有所不及,也將盡力而為。」

  鄧玉龍臉上泛現出一片紅光,緩緩說道:「好!我也沒法支持了,我簡略說明心願就是第一、三位要保重身體,不能死去;第二、不要相信那岳剛運功逼毒的鬼話;第三、三位如是感覺奇毒將要發作時,希望能夠把武功錄記成冊,或是把武功傳給容哥兒,他是可信可托的了……」突然垂下頭去,鮮血從口湧出。一明大師沉聲說道:「鄧大俠,鄧大俠。」

  鄧玉龍伏地不起,似是已暈了過去。這當兒突聞衣袂飄風之聲,一條人影,疾躍而至。赤松子急急閃開,揚掌戒備。凝目望去,只見一個著黑衣,面貌奇醜的女人,坐在鄧玉龍的身旁。原來她雙腿已經殘廢,無法站立,只好坐在那裡。只聽她喃喃自語,道:「報應、報應,你能落得全屍而死,皇天已經算對你仁厚了。」

  突見鄧玉龍伸出手來,抓住了那黑衣女人的左手,道:「我一生之中,只對一個女……人,永……愛不……變……」

  那黑衣女人道:「是俞若仙?」

  鄧玉龍搖搖頭,道:「不……是……是你。」

  那黑衣女人怔了一怔,道:「我?」

  鄧玉龍道:「不錯,是你。」言罷,閉目而逝。

  那黑衣女人道:「三位早知我是誰了。」

  上清道長道:「武林中第一美人蔡玉蓮。」

  蔡玉蓮道:「現在呢,很難看了吧?」

  上清道長道:「紅顏總有老去時……」

  蔡玉蓮苦笑一笑,道:「你們見到了武林中第一美人,但她現在卻是天下第一醜人了。」語聲微頓,接道:「我的事情,江湖上人人皆知,諸位自然也已知道了。」

  一明大師點點頭,道:「老衲等也聽說過了。」

  蔡玉蓮道:「你們雖然知道了一些內情,但恐怕未必知曉全盤詳情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就事而論,江湖上對姑娘並未深責。」

  蔡玉蓮道:「把所有的錯誤,都推在鄧玉龍的身上了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江湖上對鄧大俠,似乎是尚無定論。他不算壞,但他卻犯了江湖最使人忌違的淫戒;除此一樁缺點,他一生都在盡他的心力做好事。」

  蔡玉蓮道:「我無法批評他為人的好壞,我也是身犯大戒的人,也不夠資格批評他了,但我要向諸位洩漏一樁秘密。」

  上清道長道:「姑娘要講什麼?」

  蔡玉蓮道:「那位容哥兒,是鄧玉龍的骨肉。」

  一明大師怔了一怔,道:「原來如此?」

  赤松子道:「無怪他要我們把武功都傳給那容哥兒。」

  蔡玉蓮道:「容哥兒的體內,有著鄧玉龍仁俠精神,但他卻沒有鄧王龍那等喜愛女色的毛病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女施主說出此言,用心何在?…」

  蔡玉蓮道:「我只是告訴諸位,他年事雖輕,但卻是可以信託的人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老衲還是不太明白。」蔡玉蓮道:「諸位慢慢想吧!賤妾要先走一步了。」突然一頭撞在石地之上。但聞砰然一聲,蔡玉蓮一個腦袋,撞得破碎,當場氣絕而逝。赤松子等料不到她說死就死,一時間,竟然救援不及:赤松子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他們似乎是有著很真摯的情意。」

  一明大師黯然說道:「蔡玉蓮犯了大錯,但她又能始終如一,鄧玉龍死去之後,竟然以身相殉,是那非那,老衲也無法了然了。」

  上清道長道:「咱們把他們埋了吧……」

  赤松子由地下撿起鄧玉龍的長劍,緩緩說道:「貧道代他們挖一個土坑去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不敢有勞道兄,而且道兄也不宜太過勞累,不如由老衲招呼少林弟子動手。」

  赤松子也不堅持,放下手中長劍。一明大師叫過一個少林僧侶,執劍動手,埋葬玉龍和蔡玉蓮的屍體,口中卻低聲對赤松子道:「道兄,咱們應該如何?」

  赤松子道:「什麼事?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那鄧玉龍的話,是否照著去做呢?」

  上清道長道:「傳授容哥兒的武功?」一明大師道:「傳授容哥兒武功的事,並非太急,但那鄧玉龍說那岳剛有意欺騙咱們一事,道長以為如何?」

  赤松子緩緩說道:「不論鄧玉龍說的是真是假,咱們都不得不信,至少,咱們應該準備一下。」

  上清道長笑道:「如何一個準備之法?」

  赤松子道:「咱們各把武功手錄藏好,如是覺著毒性發作時,再行設法把這武功手錄,交給容哥兒,就算咱們毒發而死,也可以保留了武功。」。

  上清道長嘆道:「貧道覺著,咱們幾人的生死,已然無足輕重,重要的是,鄧玉龍死去之後,應該由什麼人去完成這解救天下英雄大業的心願。」

  一明大師道:「老衲也有此感,目下這孤島之上,還有著數百近千的武林同道,等待解救,除了少林幾個弟子和容哥兒之處,已然無有能夠行動之人。情勢如此,咱們似乎是無法再坐以待變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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