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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七


  她舉手理一下滿頭蕭蕭白髮,接道:「不過,那斷魂散藥毒,既稱作毒中之毒,豈是輕易能夠治好的?不論內功如何精深的人,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餘毒除清,所以,你必須有一段長時期的休息,而且那休息之地,還要選一個不見陽光的陰暗潮濕之處。」

  江曉峰道:「晚輩已覺著餘毒清除,傷勢全好了。」

  薛二娘搖搖頭,道:「沒有,但你身中之毒,大部被逼出體外,加上你習練的無相神功,又是一種極為高深的內功,體能潛力,強逾常人,不過,那也是一樣的無法和斷魂散奇毒抗拒,只要你體內有點滴餘毒,它就會很快的滋長多則三月,少則七日,毒性就再行發作,那時,別說是老身了,就算華佗重生,也一樣無法療治。」

  江曉峰道:「這樣利害麼?」

  薛二娘臉色一寒,道:「難道你認為老身是危言聳聽麼?」

  江曉峰道:「這個晚輩不敢。」

  薛二娘道:「你如是相信老身,那就得聽從老身的吩咐。」

  江曉峰想到她對自己有著救命之恩,只好連連答應。

  薛二娘忽的微微一笑,道:「聽話才乖,今夜太陽下山之後,就要把你們移到後院一處地窖之中,那本是我存放蔬菜之處,我已要老頭打掃乾淨了。」

  江曉峰道:「又麻煩潘老前輩了。」

  潘世奇道:「這叫周瑜打黃蓋,打的願打,捱的願挨,你也不用謝,這數十年的田園生活,悶的我老人家實在發慌……」

  望了薛二娘一眼,哈哈一笑,接道:「二娘禁令森嚴,使我老頭子一直不敢妄動,難得你們給我找這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,使老夫能活動一下筋骨,忙了這一陣,連我的病也給忙好了。」

  薛二娘道:「哼!你想的倒滿輕鬆,只怕這是很大的麻煩。」

  潘世奇道:「咱們小心一些,不讓他找出痕跡,量他們也沒有法子了。」

  江曉峰心中雖是疑竇重重,卻是不便插口多問。

  大約初更時分,潘世奇帶著江曉峰行入後院一座地窖之中,那地窖足足有兩間房子大小,堆滿了青菜。

  地窖燃著一盞油燈,只見薛二娘和方秀梅早已在窖中等候。

  潘世奇在堆積的青菜中,替兩人闢了一處可以仰臥打坐的地方,不過,在兩人之間,卻難起了一道菜牆。

  潘世奇神情很輕鬆,薛二娘卻有點緊張,愁眉微皺,顯然心中隱憂重重。

  只聽薛二娘低聲說道:「兩位在這裏委曲一月吧!目下情勢不同,也無法顧到男女之嫌了,只要你們心地光明,同處暗室之中,也是無妨清白,老身給你調配的藥物,還要兩三天才能配成……」

  語聲微微一頓,接道:「未得老身允許,兩位不許離此地窖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老前輩請放心,一月時光,轉眼即逝,在此期中,我等自會謹記老前輩囑咐之言。」

  她久歷江湖,見多識廣,那薛二娘雖然說得很含蓄,也被方秀梅聽出了弦外之音。

  潘世奇微微一笑,道:「方枯娘,老夫費了很多心機,手腳,為你築成這空前絕後的青菜幕帳,只要你一拉身前兩捆大白蘿蔔,這堆積的青菜,立時就分由四面倒下,自會把兩位掩入菜堆之中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晚輩明白,多謝老前輩了。」

  薛二娘長嘆一聲,接道:「不論聽到了什麼聲音,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,但沒有聽到我和老頭子的招呼,卻不許你們出來瞧著,或是有所妄動。」

  也不待兩人答話,匆匆離開了地窖而去。

  幽暗,廣大的地窖中,只剩下了方秀梅和江曉峰兩人。

  療毒之時,兩人都身不由主任人擺佈,那鍋中滾醋,鍋上蒸籠,加諸在肉體一種極難忍受的痛苦,使任何人都無法主宰自己,也無法去想些什麼。

  但此刻,兩人都已經神志清明,只是餘毒未除,但武功已大部份恢復,想到此後,孤男寡女,一道菜牆之隔,要在幽暗潮濕的地窖之中,共渡一月時光,縱然是心地光明,胸懷磊落,但食宿生活細節中,實有著諸多不便之處……

  只聽方秀梅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咱們這番身中奇毒,還有活命,可算是意外之喜了。」

  江曉峰道:「如非方姑娘帶在下來探望潘老前輩,在下此刻,只怕屍體已寒,算起來,姑娘對在下也算有救命之恩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我雖知潘世奇是一位隱息田園的武林人物,但對薛二娘卻是瞭解不多,更想不到她竟然是一位療毒的聖手,咱們算撿回了性命。」

  江曉峰接道:「如非方姑娘,在下又怎會識得潘老前輩夫婦呢?」

  方秀梅突然格格一笑,笑聲充滿著淒涼和自嘲的意味。

  江曉峰奇道:「姑娘笑什麼?」

  方秀梅道:「你今年幾歲了?」

  一這突如其來的一問,只聽得江曉峰心頭為之一震,但又不便不答,只好應道:「在下麼,今年二十歲了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我長你九歲,叫你一聲小兄弟,不算託大吧……」

  長長吁一口氣,接道:「我知道我不配,堂堂金蟬步的傳人,是何等榮耀的身份,咱們本是永遠無法拉在一起的兩個人,但卻被藍天義的斷魂散,促成了咱們死亡的聚會,陰錯陽差的又撞上了一個療毒聖手薛二娘,療治好咱們身中的不世奇毒,更巧的是這毒中之毒,又必須一月時光的休息,使咱們同在這陰暗潮濕的地窖,共渡過三十個白晝、黑夜。」

  江曉峰道:「唉!江湖的陰詐,當真是波譎雲詭,莫可臆測,陰險惡毒的藍天義,卻有著那樣一位絕世容色的女兒……」

  方秀梅嗤的一笑,接道:「如非那位容色絕美的玉燕子藍家鳳,大約還不會把你引入藍府中去,你大約初展江湖不久吧?」

  江曉峰道:「是的,在下初入江湖,不足半年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你這是無妄之災,藍天義決沒有把你算計在內,但那玉燕子的如花容貌,卻誘得你自投羅網,唉!玫瑰多刺,美色誤人,小兄弟,可怕呀!可怕。這番咱們如果不是遇上薛二娘,你這條小命,丟的有多冤枉啊!」

  她閱歷豐富,一席話連勸帶嘲,只說的江曉峰雙頰發燒。

  江曉峰輕輕咳了一聲,道:「姑娘,在下,在下……」

  他覺著心頭有千言萬語,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在下了半天,在下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  方秀梅輕輕一笑,接道:「小兄弟,你在江湖上行走不久,大約還不知道我的名聲不好,江湖上送我一個笑語追魂的綽號。」

  江曉峰心頭微凜,道:「但姑娘在藍府大廳中表現出的干雲的豪氣,足可以愧殺鬚眉,在下心中就敬佩萬分。」

  方秀梅道:「咱們還有一月時光相處,地窖幽暗,孤男寡女,你如肯認我做一個大姊姊,以後,也好相處一起。」

  江曉峰心中暗道:她對我有過救命之恩,自是不便拒絕,而且此情此景中,也只有認個姊弟身份,才能坦然相處。

  心中念轉,口中卻說道:「大姊姊不恥下交,小弟卻之不恭了。」

  方秀梅輕輕嘆息了一聲,緩緩說道:「很難得,不是這番患難與共,這一生大約也無法認你這位兄弟了……」

  聲音突轉嚴肅,接道:「姊姊我十八歲藝成離師闖蕩江湖,只因嫉惡如仇,對壞人下手惡毒一些,又最愛揭人的虛偽面目,因此,為甚多武林同道所不諒解,但大姊姊可是指日為誓,十餘年江湖生活,並沒有沾污我清白之身。」

  江曉峰心想答她之言,但卻又想不出適當的措詞,只好唯唯諾諾,含糊以應。

  方秀梅道:「兄弟,金蟬步乃武林奇技,絕傳了數十年後,又被你帶入,但又正巧的趕上了這武林大變,好男兒衛道除魔此正其時,姊姊我願盡綿薄,助你一臂之力。」

  這幾句話有如金鐵擲地,鏗鏘有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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