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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〇


  九指魔翁似是受到了極度的興奮、刺激,全身微微的顫動,鳥爪般的雙手,擁抱著郭雪君雪白身體,也似用出了很大的力量,眼睛中是欲念和驚恐混合的光輝。

  郭雪君心懷大仁,抱著捨身餵虎的心情,緊閉著雙目,等待著蹂蹄。但覺那緊緊擁抱著自己的雙手,漸漸的鬆開,砰然一聲,九指魔翁身軀跌落在虎皮榻上。

  睜眼看去,只見九指魔翁閉目盤膝而坐,似乎是老僧入定一般。他臉上的欲念,已經消退,但卻仍然留著痛苦的神色。郭雪君取過幾件衣服穿好,再看那九指魔翁,臉上痛苦神色,也消退了下去,已恢復了原有的鎮靜。心中暗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,我已是刀下羔羊,俎上之肉,他怎會忽然輕輕鬆鬆的放過了我。」

  只聽九指魔翁長長吁一口氣,掙開了眼睛,道:「厲害啊!厲害。」目光轉到郭雪君的臉上,道:「女娃兒,你可去了。」

  郭雪君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,道:「老前輩,你──」

  九指魔翁道:「老夫為人,一生自私,偶爾為人一次,難道不對嗎?」

  郭雪君站起身子,道:「咱們哪裡見面?」

  九指魔翁道:「老夫會如約趕到聚會之處,你儘管放心。」

  郭雪君心中既是奇怪,又有著逃脫虎口的僥倖之感,舉步下榻道:「老前輩保重,晚輩去了。」

  九指魔翁點點頭,道:「另外兩人,比我還難應付,你要多小心,老夫祝你幸運。」言罷,閉上雙目,不再望郭雪君一眼。

  拆開第二道書封,又取出一支封簡,只見上面寫道:「轉往黃山松月觀,找瘋啞道人,把此書交付於他。那瘋啞道人,最喜看人忍受疼苦之狀,但他心志並未完全喪失。」短短兩行字,把那瘋啞道人刻畫出一個很清晰輪廓。那是個很殘忍的人,一個又瘋又啞又冷酷的人。

  楊鳳吟收起書簡,長長吁一口氣,奔向黃山而去。一路上曉行夜宿,這日天亮時分來到了黃山地面,那松月觀乃黃山中有名的道觀,而且就在入山口處,郭雪君很容易的找到了松月觀。

  那是一座規模很大的道觀,共分四進殿院,全觀近百道長。郭雪君日夜兼程,一身青衣,落滿了塵土。臉上也落滿了灰塵,自然的掩去了她本來的面目。她一身灰土,形同乞丐,直行入殿,也無人問她一聲。

  郭雪君暗中觀察,發覺觀中道人,都不似練過武功的人,心中感慨叢生。暗道:「如若這觀中道人,個個都是練過武功的人,只怕也已捲入這場武林紛爭之中,難有這一股寧靜之氣。」心中念轉,人已行到第三層大殿之上。

  只見一個年約半百的道人,正站在殿門前面,攔住了郭雪君的去路,道:「施主是女的吧?」

  原來,郭雪君一身塵土,看上去叫人很難分辯是男是女。郭雪君點點頭道:「道長好眼力。」

  中年道長淡淡一笑,道:「這第三重大殿,尚未開放,姑娘來的早了一些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我不是進香的。」

  中年道長道:「那麼姑娘是找人了?」

  郭雪君道:「我正是來找人的。」

  中年道長笑道:「姑娘找什麼人?」

  郭雪君道:「瘋啞道人。」

  中年道長怔了一怔,道:「瘋啞道人,他是姑娘的什麼人?」

  郭雪君道:「他是我一個遠房親戚。」

  中年道長接道:「那瘋啞道人當年囚居此地,貧道還未入本觀,貧道入此現已三十六年,從未聽過有人來瞧他,姑娘——」郭雪君接道:「我是受祖母之託來此瞧瞧他。唉!可憐我那祖母年紀老邁,不能同來,還望道長指示我一條明路。」

  中年道長捋髯沉吟了一聲,道:「姑娘千里迢迢,冒著風霜到此,貧道理該帶姑娘去見他一面,不過,貧道想奉勸姑娘一句話。」郭雪君道:「什麼話?」

  中長道長道:「姑娘不用看他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為什麼?」

  中年道長道:「他數十年來,都被鎖於那座密室之中,吃喝便溺,都在那裡,脾氣又暴躁無比。有一次,一個為他送飯多年的道人,不知何故觸怒了他,被他一掌活生生劈死。」

  郭雪君只覺心頭一涼,接道:「那麼,以後就沒有人替他再送食用之物了?」

  她想到那瘋啞道人,如若被活生生餓死,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麼,而且拯救武林同道之望,也永無實現之日了。

  但聞那中年道說道:「被他打死了這人之後,敝觀主確感到十分氣憤,餓了他三天,但敝觀主是一位仁慈的長者,又不忍把他活生生餓死,因此,又下令供應他食用之物。」

  郭雪君心中一喜,道:「那他現在還活著了。」

  中年道長道:「是啊!以後無人敢再接近那密室,都把食用之物,遠遠的投入那密室之中,但他卻越活越長命,一直活到現在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那麼請道長帶我去瞧瞧他吧!如若他真是瘋癲得一點不解人事,我見他一面,也好對我那老奶奶有個交代。」

  中年道長道:「好吧!你如一定要去,貧道就帶你去瞧瞧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多謝道長。」

  中年道人轉身行去,郭雪君隨在那中年道人身後,又行過兩重殿院,到了後院之中。後院裡十分荒涼,雖然草木也都經過修整,但卻有著一股蕭素的寂靜。那道人伸手指指不遠處一座濃密的松林,道:「就在那裡了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多謝指點。」舉步向松林行去,中年道人道:「姑娘小心,貧道不送你了,」郭雪君道:「不敢有勞。」急步行入松林之中。只見數十棵叢生在一處,葛藤繞樹而生,密密嚴嚴,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圍牆,郭雪君順著一條小徑,行入藤籬之中。

  凝目望去,只見一座青石砌成的石屋。矗立在群樹葛藤環繞之中。一道鐵柵門,早已銹成了紅色,石屋兩面小牆上有兩個小窗,也都用鐵柵橫阻。郭雪君看鐵條粗逾手臂,顯然,修建這座石屋,用心就在作囚人之用。

  仔細看過了這座奇特的石屋,郭雪君不覺的倒抽了一口冷氣,心中忖道:「就是一個好好的人。被關在這石室之中,與世隔絕了數十年。也難免要變成瘋癲之人,和一個瘋人相見,實非口舌能夠應付。」但這是唯一能揭開三聖門內幕的機會,一種重大的責任感,激起了郭雪君的勇氣,緩步行近室門。

  探首望去,只見屋角處盤坐著一個皓髮垂地的老者。在郭雪君想像之中,這石室之內,定然是便溺滿地,室中人定然是髮髯蓬亂的老人。但一切都出了郭雪君的意料之外,石室中並無便溺,那人雖然髮髯很長,但卻似經過梳整,有條不紊的垂在地上。

  郭雪君在門外站了一陣,不見那老人有所反應,立時輕輕咳了一聲,道:「老前輩!」

  白髯老人抬頭望了郭雪君一眼,搖搖頭,又垂了下去。郭雪君忽然想到他是聾啞之人,大聲說道:「晚輩郭雪君有事求見老輩。」

  白髯老人重又抬起頭,點點頭,伸手在地上寫道:「什麼事?」

  郭雪君伸手從懷中取出書信,暗運內力,把書信投向那老人面前。白衣老人伸手取過書信,拆閱之後,又在地上寫道:「你可要進入石室,和貧道詳作筆談。」

  他指力強大,寫在地上的字跡十分明顯。郭雪君點點頭,道:「晚輩極思入室,和老前輩仔細一談,但我無法開此鐵門。」

  白髯老人沉思了良久,才在地上寫道:「由進來的地方向左數,在第七棵樹上,可以找到開啟這石室鐵鎖的鑰匙,貧道只知在第七棵樹上,卻不知他放在何處。」

  郭雪君道:「我去找。」他依照那老人吩咐,果然在第七裸樹上,找到了一個石盒,盒中放著一個鑰匙。由於石盒保護,鑰匙仍然甚完好。郭雪君很容易的打開了柵上鐵鎖。

  郭雪君心中雖然覺著這位瘋啞道人,不似傳言那般不講情理,但心中仍然有著極大的恐懼,暗中提氣戒備,緩步向前行去。白髯老人一直圓睜著雙目,盯注郭雪君的臉上瞧著。郭雪君緩緩行到那老人身前,欠身一禮,道:「我叫郭雪君。」

  白髯老人點點頭,又伸手在地上寫道:「我無法離開這座石室。」

  郭雪君吃了一驚,道:「為什麼?」

  白髯老人突然用手掀開了已然腐爛的衣衫,郭雪君凝目望去,只見四條細如線香的白色繩子,分別穿在瘋啞道人兩個肩胛骨和琵琶骨上。但那繩索很長,足可使得瘋啞道長在這間石室中活動。

  四條繩索,從石壁間穿了過來,但那石壁並無洞穴,顯然,在建這座房子時,就預先把索繩穿過石壁。郭雪君緩緩伸出右手,抓著一條索繩,暗道:「此人一身武功,這四條細細的索繩,怎能把他困於此地數十年。」心中忖思,右手卻暗運內力,雙手一扯索繩。

  哪知那細小的索繩,竟然是堅牢無比,郭雪君暗中加注內力,但索繩卻絲毫未傷。那瘋啞道人也不阻止,直待郭雪君確知無望時,自行放手。郭雪君長長吁一口氣,道:「縱然是髮絲合以精鋼,也難有如此堅牢,這四條索繩定是大有來歷之物。」

  瘋啞道人伸手在地上寫道:「天蠶絲索,此物把我留在此地數十年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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