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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七


  方兆南微微一怔,道:「怎麼?那冥嶽派來之人,沒有告訴老禪師麼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沒有,那人來去匆匆,老衲還未和他講起冥嶽之事。」

  方兆南疑心忽起,問道:「來人是什麼樣人物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長衫佩劍,花白長髯,年約五旬左右。」

  方兆南急道:「他臉上可有什麼特別之處麼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這個老衲還未曾留心,不過,老衲已派遣敝寺達摩院上座三僧,各率十個弟子,分頭追查,只要他沒有離開中原數省,三五日內定有回報。」

  方兆南不再追問,輕輕歎道:「在下先向老禪師傳達一個凶訊。」

  大悲禪師身軀微微震動了一下,道:「可是我那掌門師兄有什麼……」

  方兆南歎道:「貴派掌門失陷冥嶽『迴輪殿』中生死不明,隨行三十六位護法弟子,全都歸化……」

  大悲禪師臉上泛現出憂傷之色,愕然接道:「什麼?三十六弟子無一生還?」

  方兆南道:「與會天下高手,死傷無數,可算得全軍皆沒,生脫冥嶽的只有四人,但眼下還活在人世的,只有在下一個,另三人生死不知。」

  大悲禪師合掌閉目,口中喃喃自語,不知他是在默誦經文,還是在為死去的同門祈禱,神色間一片莊嚴肅穆。

  過了片刻,大悲禪師睜開雙目,說道:「如果此訊確實,乃我少林寺開派以來,最慘的一次大變。」

  方兆南道:「三十六位高僧殉難,在下親目所見,決錯不了,但大方禪師的生死,在下未曾看到,不敢妄作論斷。」

  大悲禪師緩緩站起身子道:「老衲雖然暫代掌門之位,但此等大事,也不敢擅作主張,方施主如果自信見聞確實,老衲立時鳴鐘擊鼓,召集寺中長老,共議大事。」

  方兆南道:「此事千真萬確,一點不錯,縱是齊集天下武林同道,在下也敢暢談所見。」

  大悲禪師拿起案上一支木鎚,正待擊打桌案上放的銅鉢,突然又停下手來,道:「據老衲所知,少林寺中已三十年未傳過驚神鐘鼓,鐘鼓一響,本寺中各院主持,和寺中長老,都將齊集議事殿中,為我們少林寺最隆重的聚會。方施主請再想想,茲事體大,非同小可,誤傳了驚神鐘鼓,老衲也擔待不起。」

  方兆南道:「大師儘管放心……」

  大悲禪師滿臉莊嚴,又緩緩放下手中木鎚,接道:「老衲不知方施主藝出何人門下,天下武林高手,大都埋身冥嶽絕命谷中,方施主卻能獨自突圍而出,自非絕世武功莫辦了?」

  方兆南輕輕歎道:「此等之事,也難怪大師相疑……」當下約略說出了自己出身,卻把大方禪師明月嶂大會群豪,冥嶽中交手經過之情,說的甚是詳盡。

  大悲禪師雖對方兆南的身世存疑仍多,但聽他訴說冥嶽激戰經過甚詳,自是不好再仔細盤詰對方的出身,隨手提起了木鎚,輕輕一擊案上銅鉢。

  銅鉢餘音,仍在耳際繚繞,已有兩個小沙彌奔了進來,合掌垂首,說道:「師父有什麼大事吩咐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傳下驚神鐘鼓。」

  兩個小沙彌怔了一怔,才高聲複誦道:「傳下驚神鐘鼓。」但聞室外一個宏亮聲音接道:「傳下驚神鐘鼓……」聲音此落彼起,愈傳愈遠,漸不可聞。

  大悲禪師慢慢站起身子,莊嚴的臉色上泛現焦慮,不停的在室中走來走去。

  這位少林高僧顯然有著無比的煩惱,眉宇間憂苦重重。他突然停下腳步,回過頭來說道:「照方施主的說法,老衲掌門師兄,八成是凶多吉少了?」

  方兆南道:「我們衝入迴輪殿後,一直都沒有見到大方禪師之面,對他的生死存亡,晚輩不敢擅作揣測。」

  大悲禪師長長歎一口氣,望著後壁一幅「達摩」神像,黯然說道:「少林派自我達摩師祖手創以來,已傳二十八代掌門,雖然其間有過不少風波,但像這等掌門人生死不明的挫折,還是從未遇到。看來縱然齊集寺中長老,只怕也難找出良策。」

  方兆南忽然想起知機子言陵甫來,不知他瘋癲之症是否已經好轉,當下問道:「貴寺方丈在東嶽明月嶂大會群豪之時,曾把馳名天下的神醫言陵甫遣人解送貴寺,不知此人現在何處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那人可是有些瘋瘋癲癲麼?」

  方兆南道:「不錯,可憐一代名醫,以擅療疑難之症,譽滿天下,自己不幸卻落得一個瘋瘋癲癲的下場。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此人現在靜居敝寺戒持院養心室中,他瘋癲之症,尚未痊癒,老衲不得不對他稍微限制並予防範。」

  方兆南道:「晚輩想探望他一次,不知是否可行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時已深夜,恐有不便,何況老衲已傳驚神鐘鼓,這是我們少林寺內最權威和緊急集會之令,不論何人,只要聽得那驚神鐘鼓之聲,均得即時趕往議事殿中……」話到此處,遙聞一聲悠悠鐘聲傳了過來,大悲禪師接道:「驚神鐘聲已起,咱們該趕往議事殿了。」

  方兆南站起身來說道:「貴寺中這等隆重的集會,晚輩如何能夠參與?」

  大悲禪師道:「我們這驚神鐘鼓,非重大變故,不能擅傳……」只聽鐘聲悠悠,連鳴了一十二響,緊接著鼓聲急起,也和了一十二響。

  大悲禪師單掌立胸,莊肅的說道:「方施主到達議事殿後,望能就冥嶽所見經過,據實而言,老衲先走一步帶路了。」大步向前走去。

  方兆南緊隨大悲禪師身後,向前走去,但見殿院重重,房屋連雲,有時經過花木扶疏庭院,有時走的白石舖成的甬道,因為大悲禪師走的十分迅快,使方兆南連打量四周景物的時間都沒有。

  不知穿過了多少重庭院,到了一座高聳的大殿前面。

  這時,殿中燭火高燒,照的一片通明,已有不少僧侶站在殿中。大悲禪師在寺中的地位身份,似是十分祟高,沿途群僧,紛紛向他合掌行禮。

  方兆南暗中留神瞧去,只見群僧臉色,莊嚴肅穆,好像每個和尚,都有著甚大的心事一般。

  大悲禪師大步直向正中一座木桌走了過去,端坐木案後面一張松木椅上。木案的兩側,共排有一十二個坐位,都還空無人坐。

  方兆南東張西望了一陣,忽然覺著這座大殿有著無比的莊嚴,每一個僧侶的神情,都無比的沉重,不禁心頭微微一凜,暗道:久聞少林寺乃江湖上正大門派,但看這等氣勢,就使人油然而生一種敬懼之心。當下臉容一整,肅然而立。

  大悲禪師神情雖是肅穆,但舉止言談莊嚴,仍甚和靄,欠身而起,單掌立胸,道:「方施主請過來坐吧!」

  方兆南有一點受寵若驚之感,緩步走了過去,經過群僧面前之時,一個個對他合掌作禮。

  這隆重的禮遇,顯然使方兆南有些手足無措,不知該不該對那些向自己致敬的群僧還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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