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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


  方兆南歎道:「這老妖婦被人塗上化肌消膚的藥物,據她所說,已有三十寒暑之久,如是知她被囚禁此處秘密的人,年歲亦必在六十歲以上,但那屍體瞧去,卻似少女模樣,除我師妹之外,還有何人?」

  陳玄霜凝目尋思片刻,說道:「你可記得你那位瑛師妹穿的什麼衣服麼?」

  方兆南被她問的一怔,轉頭向那屍體瞧去,沉吟良久,答道:「我記得她是穿的綠色衣服。」

  陳玄霜瞧了那屍體一眼,道:「你記得不錯麼?」

  方兆南略一尋思,道:「決不會錯,她從小就喜愛綠色衣裳。」

  夜色之中,極不易分辨顏色,但陳玄霜目光銳利,大異常人,雖在陰暗的洞中,已瞧出那少女顏色如非青藍,就是深綠,不禁芳心微感一震,不敢再接口說話。

  方兆南聽她久久不言,回頭抱起屍體,到了洞口之處,藉星光水色一望,登時向後退了三步,緩緩把手中屍體放下,自言自語的說道:「果然是綠色衣服,這一定是她了!」熱淚滾滾而下,滴在那屍體上。

  陳玄霜緩緩走近他身邊說道:「師兄不是勸過我麼?人死不能復生,哭有何益……」

  方兆南道:「是我害了她啦!如我能早些時回來,她也許不致死在這老妖婦的手中了。」

  陳玄霜幽幽歎道:「都是我不好,害得你師妹遭了那妖婦毒手,如你不是為我,可以早回來啦!」

  方兆南道:「唉!這如何能怪得你,如不是你相救於我,我早已被人殺死在九宮山中了。」

  陳玄霜突然放低了聲音,問道:「你那瑛師妹,待你可好麼?」

  方兆南緩緩把屍體向石榻之上放去,目光觸處,忽然發覺那石榻之上,放著一柄銀光燦爛之物,隨手取了下來,把屍體放下,隨口答道:「她待我很好!」

  只聽陳玄霜微帶著抖顫的聲音,說道:「如今她已經死了,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!我要像她對你一樣的待你……」她聲音突然的低沉下去,「待你」兩字之後,說的什麼,大概只有她心中知道了。

  方兆南黯然歎息了一聲,道:「咱們走吧!」探手又抱起石榻上面的屍體,緩步向外走去。

  陳玄霜低聲喚道:「方師兄!」

  方兆南停下步,回頭答道:「師妹有話說麼?」

  陳玄霜道:「你要把她屍體,帶往何處?」

  方兆南凄然一笑,接道:「我要為她找一處山明水秀,風景絕佳之地,把她好好的安葬在那裏……」他微微一頓之後,凝注洞外,接道:「恩師全家罹難,橫遭慘死,她是唯一逃出劫難之人,想不到卻喪身在這荒涼的深山之中。」

  他這話,似是說給陳玄霜聽,也似是對著懷抱著的屍體懺悔祈禱,又好像自言自語,神態間無限黯然,熱淚滂沱,滾下雙頰,滴在那屍體之上。

  陳玄霜緩步走近他身側說道:「師兄不要再傷心了,她既然已去,人死不能復生,哭有何用?咱們該想法子,替她……」她本想說替她復仇,忽然想到那害死他師妹之人,早成一堆白骨,這報仇之事,已是永無可能了。

  她本是極為聰明之人,略一忖思,立時接道:「替她好好的安葬起來,盡到你的心意,也就是了,你這般憂傷、痛苦,對死者無補,但對你的身體,卻有著很大妨害。」言來深情款款,目光中情意無限。

  方兆南道:「眼下四面無村鎮,連找個舊棺木之處,也難找到,唉!」

  陳玄霜道:「這石洞之中雖然黑暗,但尚可通風,不如把她屍體暫時寄在此處,再想法子把那洞口堵閉起來,過些時日,咱們再來此處,把她屍體取回,和她父母合葬一起。」

  方兆南抬頭打量了四周一眼,道:「只怕這山洞之中有蟲蟻吃了她的屍體。」

  陳玄霜略一沉忖,道:「我倒有個法子,說將出來,只怕師兄生氣。」

  方兆南雖在忿怒痛苦之中,但他乃極端聰明之人,微一思索,已想出陳玄霜之意,當下說道:「你可是想要我把她屍體用火化去麼?」

  陳玄霜道:「不錯,用火化去之後,咱們再找一個瓷罎來把她骨灰盛起,送回她家中,把她和父母合葬在一起。」

  她略一停頓之後,又道:「再不然和我爺爺的屍體一樣,找一處高峰嚴寒之處,把她屍體放入冰雪之中,凍起來,你如想念她時,隨時可以瞧她。」

  方兆南發覺眼前固執、任性、天不怕、地不怕的陳玄霜,忽然間性情大變,溫柔嫻靜,對自己關顧愛護無微不至,心念一動,不覺轉頭瞧了她兩眼,只見她滿臉情愛橫溢,心中忽然一凜,接道:「霜師妹說的對,咱們就把她火葬了吧!」當下舉步走出石洞。

  陳玄霜看他居然肯聽自己之言,心中十分高興,緊隨身後,出了石門。

  方兆南站在洞口外的突岩之上,長長吸一口氣,運轉於丹田之中,縱身而下,藉突出矮松、山石一接腳力,落入谷底。

  陳玄霜的輕功,本比他高出很多,但她不願在他心中忿急痛苦之時,在他眼前賣弄,滑步而下,緊隨在他身後,落入谷底。

  她情竇初開,積存心底的熱情,極容易奔放出來,此刻,她已覺著方兆南,是她在茫茫人世間的唯一的親人了。

  兩人奔行到一處山坳所在,方兆南放下手中屍體,朗朗的星光之下,已可分辨出這僵臥的少女屍體,確實穿著一身綠色的衣服!

  這使他更確認橫放在眼前的屍體,是周蕙瑛而毫無可疑了,僅存在心中的一點僥倖想法,完全消失。他呆呆的望著屍體,回想著兒時相伴遊樂的諸般情景,熱淚又不禁湧出眼眶。

  陳玄霜附在他耳際間,輕聲說道:「方師兄,我們可要去砍些乾枯的樹枝來麼?」

  方兆南突然覺著放下那屍體之後,手中還似拿著什麼東西,低頭看時,只見右手之中,握著一柄一尺五寸左右,銀光燦爛似劍非劍,似刀非刀之物。

  他在揮掌掃去那石榻上白骨之時,曾見此物,當時他急痛之間,神智恍恍惚惚,隨手取了過來,也不覺得。現在仔細一瞧,星光下隱隱可見那銀光燦燦的似劍非劍之物,泛起一道紫色線痕,不自覺伸手觸摸了一下,只覺此物鈍難切物,兩邊都似銅錢般厚,似劍非劍,似是造來好玩的銀牌,而且拿在手中,輕靈異常。

  他瞧了一眼,本想隨手棄去,瞥眼見陳玄霜手中也握著一支和自己長短相同之物,只是顏色金黃,中間隱起一道黑色跡痕。心中暗自忖道:此等好玩之物,她定然喜愛,不如暫時先把它存放起來,將來送給她玩罷。隨手放入袋中,點頭說道:「我去砍點枯枝,你在這裏守著她的屍體吧!」也不待陳玄霜答話,立時向一處山坡之下奔去。

  他以一個身負武功之人,折砍一些枯枝,自是輕而易舉之事,片刻之間已採集了一大綑回來。

  陳玄霜忽然想到,還未找到裝盛骨灰之物,當下說道:「咱們先去找一隻罎子來吧!」

  方兆南想了一想,道:「此處一片荒涼,除了到袖手樵隱居處的所在之外,往那裏去找尋罎子呢?」

  陳玄霜道:「袖手樵隱,想必是一位很有名氣的人,咱們找他借一個罎子難道就不肯借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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