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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八


  忖思之间,大元禅师已然走近身侧,合掌说道:“方施主请恕老僧无礼了。”虽只短短几字,但却说的沉痛无比,道尽了心中的沉痛、苦衷。

  方兆南道:“老禅师且慢动手,晚辈有几句话说完,咱们再打不迟。”

  大元黯然一笑,道:“方施主有什么话,请对敝寺掌门方丈说吧,少林寺门规森严,一切事取决掌门方丈,数百年沿传如一日,老衲纵然听了,也是白听,作不得一点主意。”言词之间,已隐隐暗示,要方兆南逼问大方禅师。

  只听大方禅师冷笑一声,举起怀中的绿玉佛杖,高声说道:“监院长老大元,故违掌门令谕,有背本寺规戒,罪该自绝……”

  大元苦笑一下,转过身去,目注大方问道:“不知掌门师兄,依据那条戒律,判处小弟自绝死罪。”

  大方微微一怔,喝道:“单是顶撞掌门师尊一条,已是罪不可恕,本方丈判你自碎天灵要穴……”

  旁侧一僧,挺身而出道:“老衲以戒持院主持身份,替大元师弟请命,掌门师弟判处不公,以咱们少林寺中戒律,大元师弟身为监院五老之一,纵然顶撞了掌门,也不应判处死罪。”

  方兆南转眼望去,见那挺身说话之人,正是大愚禅师。

  大方冷冷的看了大愚一眼,道:“本方丈以绿玉佛令,行判大元师弟自碎天灵要穴。”举起绿玉佛杖一挥。

  群僧一瞥那绿玉佛杖,立时垂下头去闭上双目,大愚禅师也合掌过顶,缓缓后退三步。

  只听大元禅师高宣一声佛号,凛然说道:“师兄既以绿玉佛令,行判小弟自碎天灵要穴,小弟胆子再大,也不敢违抗佛令……”他微微一顿之后,接道:“诸位师兄,我要去了。”突然举起右掌,疾快的击在天灵要穴之上。

  但闻砰然一声,血花四溅,脑浆迸流,尸体栽倒。方兆南想不到他说死就死,自己手扶大悲尸体,救援不及,不禁失声一叹。

  大方禅师却是面不改色,视若无睹,一举手中绿玉佛杖,高声说道:“大愚师兄,请接绿玉佛令。”

  大愚虽是修为有素的高僧,但目睹这等师兄弟相残之局,也无法按捺下激动之情!两行热泪,夺眶而出,合掌应命道:“不知掌门方丈,有何吩咐?”

  大方禅师道:“师兄号称本寺三代同门中第一高手,请接绿玉佛令,以五十招击毙擅闯禁地之人!”

  大愚禅师接道:“如若小兄不能在五十招内搏毙强敌……”

  大方禅师冷哼一声,接道:“如不能在五十招内搏毙强敌,那就以死谢罪。”

  大愚忽然闭上双目,满脸庄严的说道:“如若小兄抗拒了绿玉佛令,不知该当何罪?”

  大方道:“面北而坐,横刀自绝!”

  大愚禅师道:“这就是了,横竖不过是一死,小兄斗胆要抗拒一次绿玉佛令了!”身子一转,面北坐了下去。

  大方禅师缓步走了过来,怒声对大愚禅师说道:“师兄竟敢违抗绿玉佛令,实在愧对咱们少林寺历代师尊……”

  大愚禅师厉声接道:“掌门师弟,最好别提历代师尊……”

  他感慨的长叹一声,又道:“不用提历代师祖,单是咱们师父加诸你的恩德,是何等重大,寄望是何等深厚,小兄不谈,大师兄也为你离寺而去,迄今数十年行踪不明……”

  大方禅师似是被大愚禅师的一番话触动了故旧之情,默然不语凝目而思,似是回忆昔年之事,但眉目间却是一片茫然。

  大愚禅师双眉耸动,突然站了起来,说道:“师弟素得师父器重,才破了咱们少林门中传统规矩,破格擢为掌门之人,如果师弟不能把咱们少林门户发扬光大,已是有背师恩德意,如再把咱们少林一派,亲手断送,不知何以对恩师在天之灵。……”

  大方禅师满脸茫然之色,似是对大愚禅师之言,似懂非懂一般,双目凝注在大愚禅师的脸上,瞧了良久,忽然一挥手中绿玉佛杖,向大愚头上击去。

  大愚禅师似是已看出大方禅师行不由衷,又怕损坏这代表掌门权威的绿玉宝杖,不敢运功抗拒,默然一叹,垂下头去。

  但方兆南早已有了准备,那里还容他得手,双肩一晃,欺身而上,右手疾发一掌拍向大方禅师前胸,左手斜斜伸出,直向绿玉佛杖上抓去。

  大方禅师双脚移动,横向旁侧闪开两尺,让开方兆南的掌势,手中绿玉佛杖一沉,疾向方兆南“丹田穴”上点去。

  方兆南身形一错,斜斜向前冲去,闪避开点来绿玉佛杖,双手齐出,连攻两招。他连番奇遇,武功大增,这两招攻的迅快无比,掌指指袭之处,无不是人身要害大穴。大方禅师第二次移动身形,才把两招避开。

  方兆南停下手来,目光一扫环站四周的少林高僧,只见他们每人面色,都是肃穆中带着错愕,显然对目下情景,有些不知如何应付才好。

  大方禅师一抡手中绿玉佛杖,高声喝道:“大愚师兄快把这人逐出大殿。”

  大愚沉吟了一阵,但他终于缓步而上,沉声喝道:“我们少林门中,一向尊崇绿玉佛令,此物一出,有如历代祖师亲临,权威至高。”

  方兆南淡然一笑,道:“不过,在下并非是少林门下弟子,对贵派权重生死的绿玉佛令,大可不必遵守。”

  大愚道:“但老衲身为少林门下弟子,却不能不遵守绿玉佛令。”

  方兆南道:“老禅师之意,可是要把晚辈逐离此地么?”

  大愚道:“老衲难违绿玉佛令,还望方施主海涵一二。”

  方兆南目光一掠大方禅师,只见他目光中凶光闪闪,心知自己只要离此一步,这一干大字辈的高僧,只怕无一幸免,甚至连大殿外面那广阔草坪上的数百僧侣,都将在少林寺历代相传的重重规戒束缚之中,绿玉佛杖的权威之下,以身相殉。如果不幸的被他猜中,少林寺即将从此在江湖上消失,这千百年来一直主宰着武林命运的正大门派,将于一时三刻之中,瓦解冰消。这件事是何等的重大,何等的震动人心,我纵然得罪了少林门户,也不能撤出大殿。心念一转,淡淡笑道:“如若晚辈不愿退出此地呢?”

  大愚禅师长长叹了一口气,道:“老衲既不能抗拒绿玉佛令,方施主又不肯离开此地,老衲只有得罪了。”

  方兆南回望南、北二怪一眼,正容说道:“千百年来,贵寺一直是主宰武林命运的正大门派,江湖上黑白两道中人,对贵派无不敬仰,但此刻形势不同,在下如若退离此地,只怕贵派立时将遭覆灭之运,也许从今之后,武林中再无少林一门的名称了。”

  这几句话,字字如刀如剑,深深刺入了大殿群僧心中,大愚禅师也不禁为之脸色一变,黯然垂下头去,合掌低宣一声:“阿弥陀佛!”

  方兆南眼看群僧已为自己说动,趁机接道:“贵寺向以门规森严著称武林,但天下事,并非一成不变,眼下情势险恶,关系着贵派的存亡绝续,通权达变,势非得已,想贵寺中历代长老在天之灵,也不致责怪诸位违背门规了。”

  他这番转弯抹角之言,隐隐暗示群僧,面临这存亡关头之下,大可不必拘泥于绿玉佛令的权威,掌门人身份的尊高。

  大愚禅师暗暗忖道:大方师弟用心已昭然若揭,确有凭仗绿玉佛令的权威,和掌门身份的尊崇,要把少林寺一手毁去,这和他以往的性情大不相同,其中定然有什么原因。眼下情景十分明显,只有我可以师兄的身份,起而和他相抗,纵然有背少林门规,但日后亦可以死谢罪,也不能使少林一门,从此消失于武林之中。

  反抗的种子已在他心中萌长,但千百年的传统,森严的门规,也在心中泛动,这两个矛盾的观念,使他沉陷于极端的痛苦中。

  大殿中,突然间沉默下来,久久听不到声息。

  蓦地里响起了一阵枭鸣般的怪笑,北怪黄炼冷冰冰的声音,传了过来,道:“小娃儿你在啰啰唆唆干什么?”

  方兆南倏然回过头去,说道:“两位老前辈可知道英雄一诺重于泰山这句话么?两位既然答应了相助于我,那就该言出必践。”

  北怪黄炼冷哼一声,道:“兑现了老夫诺言,我再好好的教训你一顿。”

  余音未绝,忽然间飘来一阵极刺耳的乐器之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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