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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▼第十一章 天涯沦落人

  方兆南这次心神集中,毫无杂念,但练来却感到繁杂无比,仅仅是一招掌法的变化,却耗去他一顿饭之久的时间,才算自觉无错。待他再开始练习那剑招之时,不觉大吃一惊,原来那老人传授他剑式变化,竟然完全忘去。他凝神静思,穷尽了所有的才智,才想起出剑之式,赶忙伏身捡起一段松枝,当作长剑施用,依照那老人传授的剑招,一剑刺出。他心中虽记着了银髯老人相告之言,这一招“巧夺造化”中,共有八个变化,但当他划出剑势三变之后,竟自停了下来,想不出下面的五个变化。

  他反复演练了数十次,但只能在刺出剑势中演出三个变化,下面的五个变化,怎么也想不起来了,不禁掷去手中松枝,长长一叹。

  忽然想起那褛衣村女,暗自责道:我只管这般自私的练掌、练剑,如若惊扰了她,如何对得起老人的传武之赐、陈姑娘救命之恩!

  转头望去,只见那褛衣村女仍然端坐无恙,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。

  这时,她脸上的汗水已经消去,半启的樱唇,也已合上,神态娴静,脸上微现着盈盈笑意。

  他忽然发觉眼前这位少女,除了肤色稍显黑点之外,轮廓秀美,眉目似画,樱口棱角,齿排碎玉,再也找不出半点不美之处,不禁多看了两眼。

 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,睁开了眼睛,左右瞧了一阵,口中轻轻的噫了一声,问道:“我爷爷呢?”

  方兆南突然忆起那老人之言,不禁心头一凛,暗道:那老人授我剑、掌之时,再三相告于我,如她“生死玄关”未通,要我出其不意的陡然下手,点她要穴,然后放起一把火来,把他祖孙两人尸体烧毁在古洞之中,但在老人神态之中,分明又对他孙女流现出无比的情爱,此等之事,真叫人难以测出高深。

  那褛衣村女看他一直低头不言,若有无限心事似的,不禁一皱眉头嗔道:“人家同你讲话,你听到没有?”

  方兆南怔了一怔,答非所问的说道:“姑娘‘生死玄关’可已打通了么?”

  褛衣村女点点头,道:“打通啦!”

  方兆南松了胸中一口紧张之气,像是卸去压在胸口的一块千斤重铅,神情舒畅,微微一笑道:“那就好了!”

  褛衣村女听得心中大奇,说道:“你说的什么呀?”

  方兆南道:“我说的是陈老前辈,以他老人家本身修成的真元之气,助了你一臂之力,果然得偿了他的心愿。”

  他不想把那老人之言据实转告,随口支吾过去,但一时间又想不出适当的话说,是以说的生生硬硬,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几句谎言的破绽太多。

  那知褛衣村女却似毫未听出破绽,长长叹息一声,道:“不知何故,我爷爷对我打通‘生死玄关’之事,特别关注,这几年来,日日以此事相勉于我,唉!如非我爷爷日夜督促,再过十年,只怕我也难以打得通‘生死玄关’……”忽然想到尚未见到爷爷之面,立时又追问了一句,道:“我爷爷到那里去了?”

  方兆南道:“他老人家就在你身后坐着!”

  褛衣村女脸色忽然一变,缓缓的转头瞧去。

  她似是已有了不幸的预感,那转头之势慢得异乎寻常。

  她虽然尽量使转头之势缓慢,但目光终于投到那老人脸上,只觉如受千斤铁锤在胸口重击了一下,泉涌热泪,夺眶而出。

  过度的震惊悲伤,她反而哭不出声来,只管呆呆的瞧着盘膝而坐的老人,热泪如断线珍珠般,一颗接一颗滚下粉颊。

  方兆南缓步走了过去,低声问道:“陈老前辈……”

  褛衣村女突然大叫一声:“爷爷……”一股气血,直冲胸口,她吐出一口鲜血后,晕了过去。

  她从小离开父母,在祖父教养之下长大,祖孙之间,相依为命,茫茫人间,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人。如今一旦目睹她世间唯一的亲人,抛她而去,离开人世,此后人鬼殊途,永无见面之日,叫她如何不柔肠寸断,肝胆俱裂。

  方兆南缓缓伸出右手,轻轻一触那老人手背,只觉僵硬冰冷,死去的时间似已不短,可笑自己一直守在这石洞之中,竟然不知这老人何时死去。

  回头望去,只见那褛衣村女,已自行醒了过来,原来她生死玄关已通,真气已畅通全身经脉穴道,不致凝聚不散,是以,晕厥不久,即自动清醒过来。

  方兆南黯然叹息一声,劝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姑娘也不必太过悲伤,何况陈老前辈生前还要熬受经脉硬化之苦!这等举世无比的惨酷折磨,只怕非常人所能忍受,如非为着姑娘,只怕他老人家早已不愿生在人世间了。”

  褛衣村女慢慢的挺身坐了起来,拭去脸上泪痕,道:“我爷爷可有什么遗言告诉你么?”

  方兆南道:“陈老前辈昨宵传授我武功之时,曾经告诉我说,他死之后,把他尸体葬在洞外一座绝峰之上……”

  褛衣村女突然伸出双手,抱起银髯老人的尸体,道:“在什么地方?快些去找。”

  方兆南话还没有说完,正待再接下去,那褛衣村女似已不耐,怒声叱道:“快些走啊!”

 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要之事一般,面色间隐起焦急之色。

  方兆南默然无言,转身当先出洞,心中却在暗暗忖道:我虽身受你救命之恩,但你也不可这般对我,这银髯老人传我武功,以后我常到他葬身之处,奠祭奠祭也就是了……他心中突然泛起了早些离开这少女的念头。

  忖思之间,人已到了石洞口边,他虽然自知轻功难以跃落这等高的距离,但却不愿有畏怯之情落入那褛衣村女眼中,纵身一跃,直向谷底飞去。

  待身子将要落入谷底之际,猛然一提真气,竟然轻飘飘的脚落实地,回头瞧时,褛衣村女早已站在他的身后。

  方兆南举手指着前面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说道:“就是那座高峰。”

  褛衣村女微微点头,抱着祖父尸体,当先向前奔去。

  她生死玄关已通,轻身之术突飞猛进,手中虽然抱着一具尸体,但奔行之势,仍然迅如飘风,翻山越岭,如履平地,方兆南用出了全身的气力,仍然被她越抛越远,逐渐的消失了那褛衣村女的背影。

  待他爬上那高出群山的绝峰时,那褛衣村女已经挖好了一个洞穴。

  峰顶上满是积雪,掩遮了山石草物,望去一片银白,只有那个洞穴突处,可见到一些山石泥土。

  那银髯老人仍然盘膝而坐的姿势,长髯在强劲的山风中飘飘飞舞……

  褛衣村女回头望了方兆南一眼,欲言又止,轻轻的伸出玉臂,抱起放在雪中的尸体,放入穴洞。

  方兆南忍不住说道:“你就这般把他埋起么?”

  褛衣村女微一怔神,回头问道:“那要怎么埋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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