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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二


  这时,方兆南已确知眼前的老者,是一位身负绝学的奇人,敬慕之心,油然而生。偷眼瞧去,只见那银髯老人两条浓眉微微皱起,脸上神色,微现痛苦之状,不禁暗暗想道:这老人为着传授孙女的武功,甘愿忍受着奇经八脉的硬化之苦,如果他能够把这十几年的岁月,用来静养自己的伤势,以他精深的内功,或能使伤势复元,但他却拚以本身真元之气,抵拒经脉硬化之苦,直到元气耗尽,精血枯干……他为这老人的不幸,生出一种莫名感伤,不觉暗自叹息。

  他呆呆的望了一阵,突然想到老人传授的奇奥剑招,立时凝聚心神,捡起老人丢下的松枝,开始练习起来……

  只觉愈练愈感深奥,也愈是胡涂不解。他几次停下手来,想叫醒老人问他,但目光一投注在老人的脸上,立时打消了心念。

  原来那银髯老人正汗水如雨,由脸上滚滚而下,须发微颤,似正强忍着无比的痛苦……

  他明白银髯老人正以仅余的真元之气,抗拒经脉硬化的痛苦,而使自己生命,延长到最大的限度,他不忍也不敢惊动老人,因他知道此刻如若惊动于他,不但有扰他走火入魔之危,且将使内伤转重。

  转脸望去,只见秀逸绝伦的陈姑娘,也正轻颦着两条黛眉,盘膝端坐,鼻尖和顶门之间,热气腾腾而起,心中微生凛骇之感,暗道:想不到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女,竟有这般精深的内功,宁不使须眉愧煞?

 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起来,石洞中一老一少,都正运气调息,进入了浑然忘我之境,此际,只要轻微的一击,立时可把两人重创手下。

 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,放下手中松枝,缓步走到洞口。探头张望,只见满天墨云,寒风怒吼,天色突然大变,阴暗的天色下,更显得峰顶积雪银白。

  忽闻寒风中飘传来大喝之声,道:“你是说也不说……”

  方兆南吃了骇忖道:这声音好生耳熟。转眼望去,只见谷口之处,鱼贯走入了两人,前面之人,双手反背,缓步而行,后面一人,长发散披,手提竹杖,不住大声催喝前面之人快走。方兆南一瞧之下,立时认出后面之人,正是知机子言陵甫。

  他不停把竹杖在地上乱敲,催迫快走,前面一人似是不得不放快脚步,片刻之间,已到石洞下数丈之处。

  这当儿,方兆南已看清楚前面之人,是挟持自己重来九宫山寻访知机子言陵甫的笑面一枭袁九逵。只见袁九逵双手已被反捆,言陵甫左手握着一条五六尺长的绳头,右手提着竹杖,随在身后而行。方兆南看的暗暗笑道:这位横行江南道上的绿林盗首,现下被人如此摆布,如若被他的属下看到,只怕再也不肯受他领导。

  忽然心中一动,忖道:言陵甫医术精深,或能疗救得老人伤势,不如请他上来,替这老人医治一下。正待出口招唤,忽见袁九逵停下脚步,仰脸向上望来。

  方兆南迅捷的一闪身躯,隐入洞侧,凝神静听。

  谷底飘传上袁九逵的声音道:“在下确实不知‘血池图’的下落,你执意不信,叫我有什么法子?”

  言陵甫大声怒道:“我言陵甫岂是受人欺骗之人,不说出‘血池图’的下落,你就别想活命!”

  袁九逵道:“生死岂足以威胁于我,要杀就杀,但这般的羞辱于我,可别怪我要出口骂人了!”

  言陵甫道:“只要你带着我找到‘血池图’,我就放开你的双手,随你到那里去,我也不管。”此人语无伦次,说来说去只要寻找“血池图”。

  方兆南听得一愣,暗暗叹道:此老人医术绝世,才智超人,我初次和他相见之时,一派仙风道骨,是何等超逸的清雅之士,想不到为一幅“血池图”竟使他忿急成疯,落得这般模样……

  正叹息间,只听袁九逵说道:“你对我有着疗伤救命之恩,但对我也有世无伦比的羞辱,恩怨已两抵,我如杀了你,可算不得恩将仇报。”

  言陵甫大喝道:“那来的这么多废话,快带我找‘血池图’去。”

  但闻袁九逵阴森森的冷笑了一阵,道:“在下虽然知道那‘血池图’存放之处,但是只怕言兄不敢去讨。”

  言陵甫道:“谁说我不敢去讨!”

  方兆南听得心中一惊,暗道:言陵甫疯疯癫癫,如果袁九逵存下害他之心,那可是极易之事,此老对我不错,我岂能坐视不管?

  正想现身而出,忽然又想到石洞中银髯老人的安危,转头望去,只见老人头上汗水滚滚而下,如水浇头一般。

  忽听言陵甫叫道:“你要攀这山峰作甚?”

  谷底传来袁九逵的冷笑,道:“‘血池图’存放之处距此甚远,越峰而过,可省去不少路程时间。”

  方兆南暗中运集功力准备,一面想道:如若言陵甫听信了袁九逵的话,越峰而过,势非发现这座石洞不可,两人武功,均在我之上,我要如何方能把人挡拒洞外?

  那知言陵甫竟是不肯上当,大声说道:“此处悬崖如削,要想攀上峰去,势非解开你被缚的双手,咱们向前面走走,找到斜度较大之处,再越峰而过不迟。”他虽然疯疯癫癫,但还未到神志全迷乱之境,偶而还有对事判论之能。

  但闻步履之声,逐渐远去,两人似又向前行去。

  寒风愈来愈大,片片雪花飘舞而下,他呆呆坐在洞口,望着飘落的雪花出神,想着连日的际遇,直似经历了一场梦境。

 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,忽闻身后响起了那老人的声音,道:“我传授你的剑招,可都学会了么?”

  方兆南回头答道:“老前辈所授剑式,精妙繁杂,晚辈下愚之质,自习了数遍,竟越练越觉繁难。”

  银髯老人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微笑,道:“这也不能全怪你,那十二剑式,乃是群集天下剑术精萃之学,其变化奇奥自非短期内所能领悟,只要你能把十二招剑式熟记胸中,不停练习,剑招自会随你的功力增进而加大威力,至于其中的变化,等你剑招熟练之后,自然能体会出来……”他忽然住口,回头望着孙女,凝目注视,脸上逐渐泛现欢愉之色。

  方兆南心中甚感奇怪,不知他何以高兴起来,静心听去,忽然闻得一种极其轻微的嘟嘟之声。再瞧那褛衣村女之时,只见她脸红似火,全身不住的微微颤动,看样子似在强熬着极大的痛苦一般。

  忽听她哇的一声大叫,秀发一阵波动,仰身向后栽去。

  方兆南大吃一惊,纵身而起,直扑过去,忽听那银髯老人急声叫道:“不要动她!”

  方兆南双手已探出向那褛衣村女抓去,听得那老人大喝之言后,倏然住手,向后退了两步,回头望着老人发呆。

  银髯老人道:“她凝聚了全身真气,逼上十二重楼,想打通‘生死玄关’,你如妄自动她,只怕要扰她真气岔行,走火入魔。”

  褛衣村女身子仰倒地上之后,双膝仍然盘在一起,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,忽见她双腿一伸,挺身坐了起来。

  银髯老人笑道:“已快达功行圆满之境,也许在半月期内能如偿老夫心愿。”

  褛衣村女不知爷爷和方兆南有半月护法之约,闻言摇头,说道:“爷爷不可寄望于霜儿太高,半月时光,弹指即过,只怕霜儿会使爷爷失望。”说完一叹,起身走向石洞一角,取出锅碗等物,燃起松枝开始煮饭。她动作迅熟,片刻工夫,菜饭俱好,三人席地而坐,开始食用,虽然菜肴不多,但烧的却很可口,方兆南已近一日夜未进食用之物,一口气吃了四碗,才放碗筷。

  餐毕之后,褛衣村女又开始打坐练功,银髯老人却借空暇又传了方兆南一套掌法,三人就这般在石洞之中住了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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