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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八


  长发怪人阴冷的一声尖笑,道:“如你们愿意离开此地,那就得答允替我办一件事,如是不愿离开此地,就留在这石室之中陪我,等我元气将要耗尽之时,我再挑断你二人几处重要的经脉,使你们和我一般的难以行动,好在有我白鹦鹉替你们去寻找食用之物,不致饿死此洞。”

  这等惨绝人寰之事,在她口中说来,有如闲话家常一般,轻描淡写,若无其事。

  方兆南只感背脊骨上升起一缕寒意,打了一个冷颤,强作欢容笑道:“不知老前辈要我们办什么事,尚请明白相告,也让我们斟酌一下,能力是否办到,才好答应。”

  长发怪人突然又变得十分和婉,笑道:“说起来也并非是什么难事,只要你们肯用心去办,那是一定可以办到……”她扬了扬手中的黄绫图案,又道:“就是用这幅‘血池图’,去替我换点药物回来。”

  周蕙瑛急道:“那怎么行?这图是我爹爹要我送还别人之物,岂可随便给你易换药物?”

  长发怪人咯咯的大笑了一阵,道:“什么?这‘血池图’是你爹爹的么?”

  周蕙瑛道:“是不是我爹爹之物,我不很清楚,但这图确是我爹爹亲手交付于我,要我送交别人。”

  长发怪人冷冷的道:“好吧!你既然舍不得这幅‘血池图’,就留在这石洞之中,今生今世,就别打算出去了。”

  周蕙瑛呆了一呆,气道:“你这般强人所难,实叫人难以心服。”

  长发怪人笑道:“如是在我未被暗算之前,像你这般对我讲话,十条命,也早没有了,这些年来我生活石洞之内,火气已消减不少,你要怎么才能心服?”

  方兆南已知她武功高强,举手之间,就可把师妹和自己置于死地,只怕周蕙瑛再说什么难听之言,激怒于她,连忙接口说道:“老前辈想要我们以图换取药物,但望先把此图来历说予晚辈们知道,也免得被人所骗。”

  长发怪人微一沉吟,道:“当今武林之世,能知此图隐秘的人,只怕亦难找出几个。再说以你们那点微末的武功,纵然持有此图,也是毫无用处,遇上不解此图隐秘的人,一文不值,如果遇上识货之人,也不过徒遭杀身之祸。”

  方兆南听得心中一动,暗道:这么看将起来,师父全家罹难之惨事,确是为了这幅黄绫图案了,不知这幅图案,究竟有什么宝贵之处,竟能使恩师拚得身家性命都不要,却不肯把它奉送于人。当下故作淡然一笑,道:“一幅黄绫图画,又能值得几何?纵然出自名家手笔,也不足重过人命。”

  长发怪人冷笑一声,道:“小娃儿家知道什么?此图乃昔年一位号称神医的丹士罗玄手绘之物,图中所指血池,乃是他一生精血经营的一处藏丹之地,据说那地方除了藏着他调制各种丹药的秘方之外,还生长两株奇草,珠宝珍玩,更是难以数计。神医罗玄不但医术渊博,精通各种练丹之法,而且武学绝世,已达出神入化之境,不知有多少慕名求访的人,都无缘和他一见。六十年前,江湖人盛传他道成飞升,留在人间的只有这幅‘血池图’,和他一个传人。说是他的传人,那是欺人之谈,罗玄生平未正式收录过一个弟子,那人只不过机缘比人巧合一些,见得罗玄一面,小处三日,但他受益已是不浅,其实他学得罗玄之能,只不过九牛一毛而已,但已是当代武林之中,佼佼不群的高人了。”

  方兆南听得瞪大了一双眼睛,道:“世界之上,当真有这等人物么?”

  长发怪人似是已尽吐所知,长吁了一口气,答非所问的道:“现下我要你们去办之事,就是去找那个自称为罗玄传人的知机子言陵甫,以这‘血池图’换他的九转续命生肌散。”

  周蕙瑛目光扫掠那怪人一眼,只见她自腹以下,肌肉尽失。心中暗暗想道:你下半身不但肌肤尽无,而且筋枯血干,纵然是仙丹灵药,只怕也难使你肌肤重生。她心中虽然在想,但口中却是不敢说出,满脸怀疑之色,望了师兄一眼。

  方兆南目睹这怪人,忽喜忽怒的性格,心中也在暗暗盘算道:此人武功,胜过我和师妹甚多,今宵如不应允于她,只怕难以出这石洞,答应了她,又不便毁诺背信。心念九曲百转,一时间竟是想不出适当措词回答。

  只见那长发怪人凄凉的一笑,道:“你们如能替我换到九转续命生肌散,使我保得性命,我也不会白白的受你们一场恩惠,愿把我生平三种最得意的武功,倾囊相授。只要你们能够学得七成,我虽不敢说天下难有敌手,但已足可够你们一生受用,一般的江湖人物,决难望你们的项背。我生平之中从未这般央求于人,今宵破例对你们讲了这么多好话,愿否相助于我,请你们三思而行。”说完话,缓缓闭上双目。

  这番言语说的十分婉转,和刚才声色俱厉的神情,大不相同。方兆南皱起眉头,转脸向师妹望去,周蕙瑛亦是愁眉苦脸,一付无可奈何之色,因那长发怪人就在身侧,两人也无法用言语相商,只好单凭眉目神情,交换意见。

  两人相对沉吟了良久,周蕙瑛才轻轻叹息一声,说道:“这该怎么办呢,爹爹要我把此物送交栖霞岭去,如若我不能依照他吩咐之言,把东西送到,难免要惹他生气,唉!此事当真使人作难。”

  那长发怪人忽然睁开双眼,望望天色,接道:“天色已经发白,转眼即将大亮,我被人涂的化肌消肤毒药,不能见一点日光,一经日光照射,毒性立时就全面发作,子不见午,全身肌肤都将化尽而死。”

  方兆南突然一整脸色,说道:“这么办吧,老前辈把我留在这石室之中,作为人质,‘血池图’交我师妹带去寻找知机子言陵甫,替你易换九转续命生肌散,待她把药物取来之时,你再放我离此。”

  突闻石榻上的白鹦鹉叫道:“妈妈,天亮了,天亮了。”忽的一展双翅,振翼穿出石洞。

  长发怪人突然一伸右臂,把方兆南提了起来,说道:“留你在此,不如留你师妹,我最多还能支撑三月,咱们就以三月为期,如你在三月之内不能换得药物赶来,我就捏碎你师妹全身三百六十处关节骨骼,让她受尽痛苦,陪我葬身在这石室之中。”长臂一探,已把方兆南送出石洞之外。

  那洞口本是一扇人工制成的石门,足足二尺见方,方兆南被她一把提起,全身劲力顿失,已毫无抵抗之能,只有任人摆布的送到洞外。

  只觉一股冷水,由头上直淋下来。原来那石洞之外,有一道山泉倒垂而下,相距洞口三四尺处,有一块极大的突岩,经那倒垂山泉千百年的冲击,已成了一片五六尺方圆,深可及人的水潭。方兆南头上垂泉倒淋,膝盖以下,又被侵入水潭之中,山风吹来,晨寒透骨,不自觉连打了两个冷噤。

  石洞之中又飘传出那长发怪人的声音道:“知机子言陵甫住在湘赣交界的九宫山中,这‘血池图’乃是他全心寻求之物,交换他的九转续命生肌散,决非难事,但却不能泄露此物是为我所用,泄则有杀身之祸。三月期限,转眼即届,你能否依约赶来,那要看你是否重视你师妹生死之事了。”

  话一落口,方兆南骤觉身子一松,噗通一声,跌入水潭之中,赶忙提气一跃,上了突岩,伸手在颈后一摸,取过黄绫图画。原来那怪人在松手之时,已趁势把“血池图”放入他衣领之中。

  抬头望去,那扇打开的石门,已然关上。他呆呆的望着紧闭的石门,心中泛起了万千感慨,他想到自幼在娇生惯养里长大,艳若春花的师妹,如今被关在那阴森潮湿的山腹石室之中,伴着一个丑陋可怖,喜怒无常的怪妪,生活在一起。不禁心绪纷乱,三个月的时间,虽不算长,却也不能算短,在这一段时日之内,她不知要被磨折成什么样子了。万一九宫山之行,见不着知机子言陵甫,延误归期,后果更是难以设想。师父师母大仇未报,张师伯生死难卜,师妹被那怪妪强留石洞,作为人质,未来后果仍难逆料……一些纷至沓来的千百事端,件件都是悲怆棘手之事,他虽是聪慧绝伦之人,竟也被困扰得六神无主。

 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。突然听得头顶上传来了两声清脆声音,道:“太阳出来了,太阳出来了。”

  抬头望去,只见那刚才飞出石室的白鹦鹉,盘空飞舞,日光照耀之下,雪羽生辉,红嘴灿目,看去可爱至极。

  他抖抖身上积水结成的冰屑,长长吁了一口气,镇定了一下纷乱的心神,探头向下望去。这突岩相距谷底,约有十丈高低,石壁间矮松参错,可资接脚。他活动了一下快要冻僵的手脚,提聚丹田真气,跃援而下。

  那白鹦鹉似是有意替他引路一般,始终在他前面低空缓缓飞行。

  方兆南在灵巧的白鹦鹉引导之下,不到中午时分,已自出了山谷。

  到了谷口,那白鹦鹉突然一个盘旋,振翼长鸣,破空直上,去势奇速,眨眼没入云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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