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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一


  ▼第二十二回 天龍禪唱 地獄奇女

  俞秀凡逃避一次大難,但無名氏的鐵索卻被一個狂人抓住。無名氏全力一帶鐵索,未能收回,那抓住鐵索的怪人,卻借機一轉身軀,直欺入無名氏的懷中,像一股洪流般,另兩個狂人,緊隨著,欺入了無名氏的身側。無名氏不得不棄去了手中的鐵索,疾快地拍出了一掌。俞秀凡兩手並出;抓住了兩個怪人的衣領,突然一帶,施出卸字訣,把兩個怪人摔了出去。無名氏和當先一個怪人,對了一掌。波然輕震之中,那怪人被無名氏震退了三步,但無名氏本人卻也被震得退了一步。愈秀凡身子一轉,和無名氏並肩而立,道:「無名兄,快些撿起鐵索。」

  口中說話,雙掌連連劈出,避開向前湧來的狂人。

  碧光映照在斷魂壘中,確有著一幅見者斷魂的悲慘畫面。可惜的是,這些慘景,阻不住這些狂人,在搏鬥的過程中,他們似乎已經忘了生死,失去了恐懼,足踏著同伴的屍體、血跡,向上攻來。這等狂勇的豪壯之氣,確是叫人有些心寒。無名氏在俞秀凡掌力護衛之下,撿起了地上的鐵索,也使他在這等瞬息死亡的空間中,獲得了一些餘暇,從容的看了四周的形勢一眼。碧綠燈火,悲慘景象,瘋狂的怪人,看一眼就叫人頭皮發炸。忽然間,無名氏覺著雙手有些發軟,似乎握不住手中的鐵索。回頭看黑衣啞巴,手中的鐵牌有如輪轉一般的快速,帶起了疾勁的風聲,渾如一體,逼住了周圍的狂人攻勢。無名氏長長嘆一口氣,道:「在下闖蕩江湖,身經百戰,從沒有見過今日這等場面,真是觸目驚心,終身難忘。」

  他自說自語,也沒有人理會於他。他猛地一提丹田真氣,運勁行入雙臂,抬起手中的鐵索。目光一瞥間,發覺文雅、瀟灑的俞秀凡,此刻似乎也變了樣子,雙目圓睜,臉上是一股無法描述的神情,半是悲忿,半是驚恐。

  忽然間,響起了悠揚的聲音,清亮、明脆,傳入耳中。像歌聲那樣的好聽,但卻有符咒一般的力量,狂如湧潮,不畏死亡的瘋人,突然間停下了手,臉上一股暴戾之氣,也逐漸地消去,緩緩的向後退去。那是一種平和的歌聲,入耳之後,有著春風過體一般的溫柔。俞秀凡、無名氏,都停下了手,但那黑衣啞巴,還在狂舞著手中的鐵牌。無名氏嘆口氣,手中鐵索一抖,直向鐵牌迎去。一聲金鐵大鳴,黑衣啞吧狂舞的鐵牌,力道強大,幾乎碰飛了無名氏手中的鐵索。但這一擋之勢,也封住黑衣啞巴手中的輪轉鐵牌。俞秀凡借勢欺入,一把扣住了黑衣啞巴的右腕脈穴,奪下了他手中的鐵牌。凝目望去,只見黑衣啞巴,臉上肌肉僵硬,雙目發直。似是已陷入了神志迷亂之境。

  俞秀凡輕輕一掌,拍在黑衣啞巴背心上,內力透入,道:「啞兄,醒一醒!」

  在極度緊張後,突然間恢復了過來,黑衣啞吧忘我地衝口說道:「我不啞!」

  俞秀凡微微一笑,道:「是的,你本來就不是啞子。」

  黑衣人回顧俞秀凡一眼,道:「多承相救。」

  俞秀凡放開了黑衣人的右腕,道:「咱們生死一體,談不上相救二字,如非無名兄適才一索遙擊,在下恐已死在那些狂人的指掌之下了。」

  無名氏道:「如非小主人,那等凌厲掌勢,深厚內功,咱們早已被這些狂人撕成碎片了。」

  這一聲小主人,確是由衷而發,出於一片敬意之中。黑衣人突然嘆道:「裝了近三年的啞巴,真是蹩得難過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忍三年不說一句話,該是天下最難的事,閣下這堅毅之志,實在叫人敬服。」

  這時,那平和的歌聲,已然消失,碧火綠光的大廳中,卻坐著一個長髮披面的怪人。俞秀凡緩步行了過去,三尺外停下腳步,一抱拳,道:「多謝援手之情。」

  長髮人突然一甩頭,覆面長髮,拋到腦後。露出了一張清麗的面孔。敢情,竟然是一位女的,長長的柳眉,端正的五官,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。俞秀凡、無名氏、黑衣人臉上都泛出了驚異之色,雖然都沒有說話,但三人的神色,可以看出了三人心中的激動之大。那長髮女子只是望著三人笑笑,似是極不願意先開口。俞秀凡輕輕咳了一聲,抱拳一禮,道:「姑娘的歌聲,充滿著祥和之氣,竟能使那些癲狂的人完全聽命行事。」

  那長髮女子笑一笑,道:「誇獎了。」

  她穿的衣服,到處破損,但臉上卻綻開著百合花般的笑容。這女人除了一副美麗的笑容之外,還具有著一種特殊的氣質,那氣質給人一種春風化雨的感覺,她好像不論多麼暴虐、狂癲的人,一和她目光接觸,立刻就平靜下來。

  俞秀凡突然間有一種慚愧的感覺,回顧了那些屍體一眼,緩緩說道:「在下很慚愧,失手殺了這許多人。」

  長髮女子輕輕嘆息一聲,道:「說起來,也不能全怪你們,他們這些人都已失去了理性,成了無法控制自己的狂人,你們就算願意忍讓,他們也無法感受得到。」

  無名氏道:「姑娘,在下敢說一句,就算把天下修養最好的人請入此地來,也一樣無法忍讓,在下半生江湖,身經百戰,經歷的事情不能算少,但在我的記憶之中,從沒有經過這等恐怖的所在。這地方,這些人,就算是真的有地獄,也不會比此地還恐怖。」

  長髮女子道:「他們雖然瘋癲了,但他們也是人啊!」

  無名氏道:「人,他們還算是人麼?世上如若有鬼,也沒有他們可怕。任何正常人,到這裡,都無法忍受、相處下去。」

  長髮女人道:「我呢?」

  無名氏呆了一呆,接道:「妳!妳……」

  長髮女人道:「我是否也是瘋癲的狂人?」

  無名氏道:「妳不像。」

  長髮女人道:「我不是不像,而是根本沒有瘋。但我和他們相處得很好。」

  無名氏道:「這倒是一樁很奇怪的事了,好生叫人難解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唉!無名氏,這位姑娘是具有大智慧的人,心悟妙諦,行如慈航,普渡眾生,歌如梵唱,能叫頑石點頭。」

  長髮女人道:「這太玄妙了。我那能有如此大智慧,不過我了解他們,才能以聲音引渡他們回復到自我之境。」

  俞秀凡嘆道:「姑娘不要客氣了,在那等生死一髮,全力搏命的時刻中,姑娘幾句清音妙歌,使他們忽然間收住了狂性,這一份神奇德能,就算我佛說法,也不過如此了。」

  長髮女人兩道清澈的目光,投注在俞秀凡的臉上,微微含笑。她笑得是那麼純潔,那麼仁慈,如朝陽旭日,像和風拂面。她緩緩站起身子,道:「閣下讀了很多書?」

  俞秀凡一欠身,道:「小生出身一寒儒,因一點機緣引渡,棄書學劍。」

  長髮女子穿了一件黑色的羅裙,但已多處破裂,隱隱間露出渾圓的小腿和雪白的肌膚,赤著一雙天足。只見她舉手理一下披肩的長髮,道:「三位請坐息一會,我去去就來。」

  舉步向前行去。破裂的長裙,在她舉步行動之間,忽張忽合,一雙玉腿,更為清晰可見。她是個很美的女人,行動之間,可見一副好身材。在那個時代中,像這樣暴露肌膚的女子,可算是絕無僅有的事。但俞秀凡等三人,不但心無雜念,反有著一種崇敬無比的心情。

  只有領悟到佛門上乘大法的人,才能有這樣的仁慈,和這些瘋人們相處一起而不生厭惡。只有具有著大勇的人,才有這樣無畏的勇氣,面對著這失去理性的狂人,不生畏懼。忽然間,俞秀凡內心生出了無比的敬慕,對著那長髮少女的背影,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。無名氏、黑衣人學著俞秀凡,也各自抱拳一個長揖。俞秀凡道:「咱們的鎮靜工夫太差,適才咱們和一群狂人動手時,似乎已經到了神智迷亂的境界。只要再打下去,就算咱們不死於那些狂人之手,自己只怕也要變成了瘋狂之人了。」

  無名氏微微一笑,道:「不錯。和那些狂人動手,如是不變得瘋狂,那就會丟了性命,單是他們那股擁上來的氣勢,就足以震嚇人心了。」

  黑衣人望了無名氏一眼,欲言又止。

  無名氏道:「閣下,現在兄弟不能再叫你啞兄了,對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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