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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四


  蘭姑娘突然尖聲叫道:「他不是我的父親,他是我的仇人,殺死了我一家人。我不該報仇麼?」

  俞秀凡呆了一呆,道:「當真麼?」

  蘭姑娘道:「我為什麼要騙你。我們就要死於你們的劍下、刀下,難道我心中的冤、胸中的恨,也不能說出來麼?」

  俞秀凡道:「你可以說,而且可以暢所欲言,但你說實話,只要是有理,沒有人會傷害你。」

  蘭姑娘道:「你說的是真話?」

  俞秀凡道:「自然是真的。」

  桃花童子低聲說道:「公子,這地是要道,青龍門人,天一亮發覺了內情,很可能追出來,咱們先把那馬牽到樹林中去吧!」

  俞秀凡道:「好!你替他接上兩條斷去的肋骨,讓他騎著馬走。」

  桃花童子笑一笑,道:「公子怎知小的會接骨的手法?」

  俞秀凡嗯了一聲,道:「我知道你無所不能。」

  桃花童子道:「公子誇獎了。」

  伏下身子,替那黑衣少年接上斷骨,扶他上馬。

  這時,天色已亮,趁晨色一陣緊趕,到了那片雜林之中。俞秀凡神情冷肅,目注那黑衣少女,道:「你據實而言,述明內情。希望你說的是句句實話,如是被我聽出一句謊言,不論你下面的話如何真實,在下就不願聽下去,兩位也就死定了。」

  黑衣少女緩緩說道:「苦命人本姓張,小名秋月,父為鏢師,中年退休,隱居廬州白沙集。布衣暖、菜根香,日子過得很平淡,但卻一家歡樂,想不到來了個潘世旺。」

  俞秀凡插嘴接道:「潘世旺是什麼人?」

  張秋月道:「青龍門中弟子,也就是我死去的義父,一個外貌忠厚,內藏奸詐的人,先父久隱白沙集,未和武林中人來往,眼見潘世旺是一位武林健者,心中甚喜,盛情留宴,想不到那一席酒,竟為先父招來殺身之禍。」

  俞秀凡接道:「福禍無門,唯人自召,潘世旺總不會無緣無故的殺死你的父親吧?」

  張秋月道:「先父酒興豪發,和潘世旺對拼百杯,先父已簿有醉意,取出了一顆珍藏的夜明珠,潘世旺竟有吞沒之心,奪珠欲跑,被先父攔下相搏,潘某施下毒手,擊斃了先父,惡賊殺心已起,為了滅口,又動了殺我的母親之心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那個時候你幾歲了?」

  張秋月道:「先父中年娶妻,以家為重,第二年就辭鏢師退隱林泉,三年之後生下秋月,那時,我不過剛剛周歲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那時你還不解人事,怎會知曉這些事情?」

  張秋月道:「家母曾隨家父稍習武功,但潘賊擊斃先父時,家母已然有備,自知難以力敵,裝出不會武功之狀,潘賊掌勢發出,立時裝作倒地死亡,潘賊酒後,未加細查,臨去之際,又放了一把野火,幸我年紀幼小,潘賊未加殺害。也許他良心發現,也許是先父的陰靈相佑,竟使他把我收留膝下,作為義女。」

  俞秀凡接道:「這些事情是什麼人說的?」

  張秋月道:「我母親。她逃出火窟,費時兩年之久,才找出潘賊的下落。毀容賣身,投入潘府作一僕婦,直等我長大成人,能知利害輕重,她才把事情的本末告訴我,而且告訴我要我的師兄,也投到青龍門中。」

  俞秀凡回顧了那黑衣少年一眼,道:「是他麼?」

  張秋月道:「不錯,就是他王德強。他是先父唯一的弟子,也是我母親娘家的侄兒,也是我的表哥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令堂呢?」

  張秋月道:「死了。」

  俞秀凡一愣道:「為什麼?」

  張秋月道:「因為她怕我控制不住,特別去照顧她,潘老賊很奸猾,一旦露出了馬腳,就會被他找出內情。還有她要把這報仇的大事,加到我的身上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青龍門勢力不小,你和令堂之間,自然是你報仇成功的機會大些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所以,我報了仇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聽來不似謊言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你可以去打聽,如若我說的有一句謊言,以後你們再見到我,可以把我亂刀分屍,我是死而無怨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好!你們可以走了。」

  張秋月怔了一怔;道:「你就這樣放了我們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你報殺父母大仇,出於一片孝心,何罪之有?」

  桃花童子道:「慢著,他們的劍譜還未拿出來。」

  張秋月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遞過去。桃花童子伸手接過,目光一掠封面,恭恭敬敬交給了俞秀凡。俞秀凡接過劍譜,目光一轉,只見羊皮封面上,寫著「驚天三劍」四個字。只是那驚天三劍四個字,寫的是梅花篆字,看上去像四朵梅花一樣,除了像俞秀凡這等學富五車,滿腹詩書的人,很難看得懂這四朵花一般的字寫的是什麼。一本劍譜,如是只講三式劍法,那定是一種很高深的劍學。俞秀凡並沒有翻閱劍譜,卻緩緩把手中的劍譜,交給了張秋月。桃花童子低聲說道:「公子,你瞧過劍譜了麼?」

  俞秀凡搖頭道:「不用瞧了,這本來就不是咱們的東西。」

  張秋月搖搖頭,道:「這本劍譜也不是我們的東西。而且這劍譜上除了有十二幅圖之外,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字,我一個也看不懂。這劍譜留在我身上,也沒有用。」

  長長嘆一口氣,接道:「看過了諸位的武功,賤妾自覺十幾年的苦練,成就實在是有限得很,就算這劍譜是天下最精奇的劍法,對我們也沒有什麼用處,我們參悟不透,也無法學習,我們只適合居於農莊,作一個安分守己的農夫、村女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知足常樂。姑娘能存此念,足見高明。」

  張秋月一欠身道:「公子如肯放我們,我們現在就告辭了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在下想奉勸姑娘一事,青龍門不像一個邪惡的門戶,錯就錯在潘世旺一個人,如今姑娘大仇已報,潘世旺已死在你暗算之下,希望你和青龍門的恩怨到此為止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我有殺死他們更多人的機會,但我沒有下毒手,我只要潘賊一人償命。」

  俞秀凡讚許地點點頭,道:「姑娘,你是恩怨分明的人,孝義、仁慈,兼而有之,你們請吧!」

  張秋月臉上泛現出難得的笑容,道:「公子,這本劍譜,賤妾送給公子了。公子如何處置,悉憑尊便。但賤妾心中有一點愚見,斗膽說出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悲慘的身世,崎嶇的境遇,已把姑娘磨練得人情練達,識見過人,在下洗耳恭聽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劍譜上十二張圖,六幅打坐姿勢,六幅是劍式變化,但那打坐的姿勢,會使一個人經脈受傷。潘世旺如非打坐受傷,我絕無能暗算到他,置他於死地。」

  俞秀凡點點頭,道:「多謝指教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這劍譜如是太惡毒,公子可以把它毀去;如是太精奧,也不能留在人間,利器可助人為善,但也可助人為惡。」

  俞秀凡道:「姑娘請吧!」

  張秋月淡淡一笑,眼望俞秀凡道:「公子,還有什麼指教麼?」

  俞秀凡道:「在下唯一的希望,就是你說的句句真實。」

  張秋月道:「公子儘管查證,如是賤妾說有一句虛言,絕逃不過公子的快劍。」

  俞秀凡一揮手,道:「你去吧,青龍門那方面,我會叫他們放手。」

  張秋月又行了一禮,才轉身而去。

  目睹兩人身影消失,桃花童子才回頭一笑,道:「世情曲折,內幕重重,單從一面觀察,實是很難找出真相。」

  王尚臉一熱,道:「慚愧,慚愧。看來,這行俠仗義,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」

  俞秀凡微微一笑,道:「咱們也不能全信那張秋月的話,這件事要趙重山去查證明白。」

  桃花童子目光轉注那劍譜之上,道:「公子,這是本什麼劍譜?」

  敢情他未認出那梅花篆字。俞秀凡笑道:「你可是很想知道這是一本什麼劍譜麼?」

  桃花童子道:「小的只不過是隨便問問罷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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