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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六


  龚天佑垂头丧气,中气不继的说着。

  石家五蟹两个分别搀着龚天佑的双臂,三个依旧高指着宝剑在断后,缓缓地倒退而去了。

  技击之道,浩瀚似海,高耸若山,万里船帮—概人众今日看到了高山,出现了汪洋,他们个个脸色凝重,心头有惭愧、有恐惧也有不安,尤其是江宏茂和苏怡昌,这两个心术不正的人!

  “多谢各位大义。”

  麦无名双掌微抱,也转身走了,他这句话是针对着郭克民父女二人所说的,不该嘛?

  “麦大哥,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?”

  余曼芬还是一个大孩子,她胸无心机,童心尤重,想到什么就说什么,要做什么就做什么,从不矫柔、从不掩饰,也不管别人心里会是怎么个想法,因此有人起了误会。

  麦无名停步笑笑说:“余姑娘,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?人生聚散,犹如浮萍,风吹水涟,也许彼此又会见面,也许嗣后永远不逢,半看天时,半靠人为,不是么?我们昨天刚刚别过,今天在此地又相见了。不过我心中会记得你这个小妹妹的。”他歇了一下又说:“后会有期。”

  他走了,扬长的走了。

  “后会有期。”

  余曼芬只是怔怔的、怔怔的,声音播在心扉里,声音咽在咽喉中……

  余永钦心头感到沉重异常,是他的定力不坚,受到了龚天佑的蛊惑,是他的耳根太软,听信了属下们的意见,幸好对方并未指责、并未追究,他歉疚地望着“麦小云”离去,竟然未曾说上一句话。

  麦无名的身形模糊了、看不清了,余曼芬慢慢的挨近了郭筱文的身旁,悄悄地说:“大姐,他的药丸果真有这么灵么?”

  郭筱文的螓首却凑得更近,声音也抑得更低。

  “我没有将‘化功散’倒放在酒壶中。”

  这个好姑娘,好心果真有好报。她以后有一个很好的归宿,夫婿姜致远,是“黄山派”门下的子弟,是麦小云深交的朋友……

  万里船帮不全是穷凶极恶之辈,有良知的人也不在少数哩!

  “凝立在大江旁,轻轻的叩波涛,浪涛你涌白天边来,可曾有邂逅了他?”

  “徘徊在夕阳里,默默的询彩霞,彩霞请为我传心音,说有人等候着他!”

  晨羲中,暮色里,身形对对,俪影双双,他们是诗中人?书内仙?比翼鸟?鲽鲽鱼?……

  对的,这两个人是诗中人;对的,这两个人是书内仙;不对,这两个人不能称为比翼鸟;不对,这两个人也绝非鲽鲽鱼,她们乃是沈氏姐妹,她们乃是“黑白双娇”!

  麦小云、麦无名,这两个姓麦的人—去杳如黄鹤,渺无音汛,因此,这对姐妹经常的问白云、经常的询夕阳、经常的托流水、经常的央晚霞……

  醉过方知酒浓,爱过才悉情重,端庄的沈如娴,如今更加的文静了,活泼的沈如婉,如今也变得温婉多了。

  “姐,我们再出去走走好吗?”

  沈如婉轻轻的问。

  “找他们?”

  沈如娴淡淡的反问着。

  “我未敢否认。”沈如婉继续说:“但也是去散心、邀游、行侠、仗义。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?”

  岑寂了好—会,好一会的气氛,令人沉闷、令人窒息。

  “好吧!我们明天一早动身。”

  沈如娴终于开口答应了。

  一抹笑意浮上了沈如婉的嘴角,一丝喜气跳上了沈如婉的眉梢,多么的艰辛呀!多么的难得呵。这只是现在,从前,银铃总是散发在她的四周,笑语永远悬挂在她的口旁……

  俪人行……

  “四月四日天气新,江南河畔丽人行,态浓音远淑且真,肌理细腻骨肉匀。绣罗衣裳照暮春,蹙金孔雀银麒麟,头上何所有?翠叶阖微垂鬓唇,背后何所见?珠压腰被隐称身……”

  这是诗圣杜甫所作“丽人行”的前—段,为符时间,为合情节,对不起,只有稍许的更动了一些。

  黑衣、黑骑、白衫、白马,罗裳飘忽,剑穗飞扬……

  她们是谁?种稻谷的稼穑人不会知道!

  她们是谁?做买卖的生意人也不会知道。

  倘若经常在码头上跑跑的,或者是江湖中混混的,那就必定晓得她们乃是沈家庄中的姐妹花“黑白双娇”!

  “黑白双娇”又出现在江湖道上了。

  “黑白双娇”果然是娇艳无双,但她们艳如桃李、冷若冰霜,遇见她们的少年郎,可以私底下吞吞口水,也可以让眼睛吃吃冰木莲,看得,碰不得,因为这是有刺的花朵,但是,你也可以暗

  地里说:“这葡萄是酸的!”

  “黑白双娇”她们艺业高,她们家世隆,她们又嫉恶如仇,假如手底下只是稀松平常,假如声名又叫人难以恭维,那么,识相一点,还是赶紧的避一避、躲—躲,免得祸从天降!

  沈如娴姐妹朝北而行,因为麦无名曾经说过要去太湖,而麦小云也说他和麦无名是在太湖之旁桑头渚小渔村那里分手的。

  第一个到达的城镇是“武康”。武康是一个大城,大城到底是大城,人们熙来攘往,摩肩接踵,真是热闹万分。

  沈如娴姐妹在“陆羽居”茶馆门前落了马,因为茶馆乃是江湖人物进出的地方,也是闲散无聊的人话山话水的场所,是以访人、探事,此地是最好的去处!

  陆羽是古人,是一个对茶道相当有研究的古人,对品茗十分有心得的古人,他曾经著有一部茶经!

  二朵鲜花进了门,这是—件不常有的事情,因此,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了,老的如此,少的如此。不过泡茶馆的少年人并不太多。

  理所当然,她们成为人们闲谈之资料、笑话的泉源。

  但星,这二位姑娘身佩宝剑,英气满面,好事者彼此淡话的声音也就压得很低、很低,免得惹恼对方,触怒了对方。

  茶房飞快的走了过来,她们叫了一壶香片、二碟花生。

  嘴里静静的喝着茗茶,手中静静的剥着花生,耳朵也静静的竖了起来,倾听着东家长、西家短的闲言杂语!

  但是,所听到的语声都是模糊不清,叽叽咕咕,偶而或有清晰一些的,那多半也是夸奖她们的、赞美她们的。

  沈如婉心中不禁烦躁起来,她不能大口的喝茶,大口喝茶会烫到嘴、呛着喉,只有拿花生出气了,整粒的长生果,连壳带衣加果肉,被她捏成了一片花生饼!

  “姐,换一个地方,换一个办法?”

  “什么办法?点灯笼?敲铜锣?”

  “那我们走!”

  她们结清账目走了,数日下来,到过桑头渚,又去了其他的几个城镇,但他们“麦氏昆仲”却仍毫无讯息,不知所终。

  麦小云和麦无名,他们姓氏相同,年岁相若,而二人的容貌又极其酷肖,或许二人真是兄弟。

  见过的人都会这么说,或许仅是上苍有意创作,因麦无名一口说他家已经数代单传,但为方便起见,这里称作兄弟应该也不为过。

  沈如娴姐妹又踏上了行程,主要的目的虽然达不到,另一个任务却是来临了。

  其实,这不叫任务,锄强济弱,行侠仗义,怎么可称为“任务”呢?那应该称之什么?没有一个恰当的名词,就暂且说是事情吧!

  看,大路前端,有两个汉子急惶惶的疾奔而来,在他们后面数丈之处,又有两个汉子气呼呼地追赶而至。

  奔逃的瘦弱,两个都是;追赶的精壮,一黑一白。

  奔逃的老迈,五十出头;追赶的年轻,四十不到。

  是恃强凌弱?是捕捉宵小?在未曾获悉真相之前,谁也不敢遽下定论,冒作断语!

  沈如娴姐妹顿时放慢了蹄步,勒住了丝缰。

  那奔在前面的二人抬头一见,先是脸色剧变、心头震惊,但曾几何时,他们竟然转忧为喜,其中的一个已经开口说话了。

  “女侠救命,姑娘救命,有强盗追杀我们……”

  “强盗?”沈如婉一听柳眉双竖,她娇声的说:“好,你们过去,姑娘就把这两个强盗给留在这里。”

  “多谢姑娘、多谢姑娘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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