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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七五


  那少女只聽得雙目圓睜,閃動著異樣光輝,驚叫道:「怎麼?你認識我娘嗎?」

  那老人突然仰臉望著當空皓月,好半晌,才答道:「唉!我們只不過見過幾面──」

  朱若蘭在那藍紗少女蹲下身之時,也躍到那青袍老人身側,這時,突然插嘴接道:「師父你一定認識這位姑娘的媽媽,可是你為什麼不肯說呢?」

  一語未完,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,啊地驚叫一聲。

  青袍老人和那身披藍紗少女,都不禁被她這突如其來一聲驚呼,嚇得微微一怔,四道眼神,一齊轉注在她的臉上。

  只見她嫩臉上神情激動,星目蘊含淚光,玉齒緊咬著櫻脣,搖搖頭,故作微笑,一語不發,原來她想到那萬年火龜內丹,已被身披藍紗少女服用,夢寰病勢祇怕難療好了。

  那青袍老人突然咳嗽一聲,霍然起身,舉起雙手,疾走了兩圈,又重坐原處。

  朱若蘭看師父疾走的步法,正是他平時修習上乘內功時所用,心頗暗暗吃驚,忖道:難道他老人家真的受了極重的內傷不成?──

  但轉念又想師父精深內功,博奧武學,當今之世,有誰傷得了他?

 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長長一嘆,又道:「我娘遺命要我害死你,我想你一定是很壞的人,誰知你竟是十分慈善的老人,唉!我娘不知和你有什麼仇恨,非要我害死你不可──」

  那青袍老人微微一笑,道:「這當今之世,只有你娘和你,有殺我之能,你娘既然死去,只餘下你一個人了,你要不肯依你娘遺命害死我,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。」

  朱若蘭忽地一伸右手,把那少女放在地上的琵琶,搶在手中。

  身披藍紗少女轉臉望了朱若蘭一眼,道:「你最好把那琵琶摔碎,我就永不能再彈它了。」

  那青袍老人突然一聲嘆息道:「怎麼?你改變了心意嗎?哼!要知一個人不聽父母之命便是大大不孝。」

 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放聲哭了起來,道:「可是你待我這樣好,我要害死了你,心裡不安──」

  青袍老人笑道:「你娘受了幾十年活罪,忍恨媮生,把你教養成人,就是要你替她報仇,你要不肯依她遺命,把我害死,難道就不怕愧對你娘九泉陰靈嗎?」

  身披藍紗少女,只聽得嬌軀一陣顫抖,伸手去搶朱若蘭手中琵琶。

  朱若蘭一提氣,身體坐姿不變,倏忽間閃開五尺,道:「你要再動手搶,我真的要把它砸碎。」

  但聞那四個裸腿赤足美婢,一齊嬌叱,紛紛向朱若蘭撲去。

  彭秀葦、沈霞琳亦雙雙躍奔過來,出手攔截。

  忽聽那青袍老人喝道:「快些停手。」右掌虛空劈去,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道,從幾人中間衝過,沈霞琳、彭秀葦,和那四個美婢,都被那激盪的潛力逼開。

  朱若蘭舉起手中琵琶,運盡臂力,猛向數丈外一塊大山石上投去。

  那青袍老人左手袍袖一拂,忽地騰空而起,伸手一抄,已把琵琶抓在手中,躍回原地,向那身披藍紗少女手中遞去。

  要知朱若蘭那運力一擲,何等迅快,青袍老人能在一剎之間,躍身而起,懸空把琵琶接住,不但看得彭秀葦等愣在當地,就是朱若蘭本人也看得呆了一呆。

  她知道,只要那琵琶交到身披藍紗少女手中,讓她彈動起來,自己也無能耐受,何況還有霞琳和三手羅剎。

  師父又一心想死在那少女手中,自是不肯伸手攔住,必需要在那少女未彈琵琶弦音之前,重把琵琶搶到手中。

  這機會只不過一剎那間,朱若蘭來不及勸求師父,驀然縱身而上,右手疾伸,抓住了琵琶一角。

  這時,那身披藍紗少女,左手亦接住琵琶一角,那青袍老人還未完全放手,三個人各抓住琵琶一端。

  青袍老人冷哼了一聲,道:「蘭兒,你放不放手?」

  朱若蘭自聞那萬年火龜內丹,被那身披藍紗少女服用之後,心情就十分激動,此刻又被師父責問,只覺萬般委曲,一齊泛上心頭,咬牙答道:「師父打死我,我也不願放手──」

  青袍老人怒道:「難道我就當真不敢打你嗎?」

  左掌一翻,橫掃過去。

  朱若蘭平時雖得師父寵愛,對她百依百順,但一見師父真的出手,倒也不敢封架,一閉眼,準備硬受一擊。

  青袍老人一掌出手,忽然想起她乃是金枝玉葉之體,自己只不過是個她的侍衛身份,只因久居這白雲峽中,遠絕塵世,致把一些凡俗禮數,儘皆忘去,朱若蘭由剛會學語之時,就在他身側長大,等到半通人事,自己因授她武功,由她稱師父──

  心念一動,趕緊收掌,但那裡還來得及,只聽砰的一聲,擊出掌勢,正中在朱若蘭玉頰之上,只打得朱若蘭嬌軀搖顫,秀髮散披。

  雪白的粉臉上,頓時現出一片紅腫。

  一則朱若蘭已運氣相接,二則他擊出掌勢一收,力量減少了很多,要不然這一掌縱不致命,也必打得朱若蘭當場暈倒。

  他一掌擊中朱若蘭後,心中又悔又恨,反手一擊拍在地上,手掌深陷,入地半尺。

  朱若蘭忍傷痛,垂淚說道:「師父縱然想死,也望對蘭兒說明原因──」說著話,用力一帶,立時把琵琶奪了過來。

 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,那支琵琶,是她母親遺物,要被別人砸碎,實在太可惜了。急道:「這位姊姊,你不要砸碎我的琵琶,這是娘的遺物,我想我娘時,就要在她的墳上,彈給她聽──」

  青袍老人因心中悔恨交集,抓住琵琶的手,忘了用力,被朱若蘭搶了過去,聽得那少女之言,忽的兩手一伸,又把琵琶抓住,道:「蘭兒,有話好說,這琵琶是萬萬砸它不得!」

  朱若蘭心中一動,道:「不要我砸碎這琵琶也好,但師父得把這中間隱密告訴我聽!」

  青袍老人聽得一皺眉頭,沉吟不語,反覆忖思一陣,道:「這件事得讓我好好想想。」

  那身披藍紗少女,似被朱若蘭幾句問話,觸動心事,竟然仰起臉兒,顰起黛眉,忖道:自我記事後,從未見我娘離開過百花谷中一步,不知怎會和這位老伯伯結下仇恨?

  她心中一起疑竇,往事紛至而來,側臉望了朱若蘭一眼,忽然從懷中摸出一幅白絹,攤展在草地上。

  只見那白絹之上,繪著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子,頭梳雙辮,身披輕紗,一個二十餘歲身穿宮裝的美麗女人,滿臉微笑,站在那女孩身後,背景樓閣聳雲,不知是什麼所在?

  朱若蘭看那白絹上的小女孩子,頗似自己,不禁呀了一聲!

  那青袍長鬚老人,望了那白絹一眼,老淚忽地奪眶而出,全身顫抖。

  身披藍紗少女目光在朱若蘭臉上呆看了一陣!忽然叫道:「蘭黛公主,蘭黛公主──」

  朱若蘭細聽那少女口中所呼,分明是自己閨諱和小名混稱,只是下面加了公主二字,卻是想不透是何原因?

  但見那青袍長鬚老人忽地仰天長嘆一聲,霍然躍起,對著朱若蘭拜了下去,說道:「老奴罪該萬死──這十餘年來一直──」

  朱若蘭吃了一驚,道:「師父──師父──你老人家這是幹什麼──」急躍而起,對著那老人還拜下去。

  那青袍老人,右手捧胸,左手亂顫,口中叫道:「慢來,慢來,你這等重禮豈不要折煞──」忽的一口鮮血,從他嘴中湧出,挺身躍起,繞著草地疾走起來。

  月光照耀之下,但見他臉上汗水滾滾而落,捧胸繞奔,神情極是痛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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