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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一


  夢寰突然心中一動,想起一件事來,抬頭問道:「在括蒼山時,我三師叔撿得了一張墨鱗鐵甲蛇皮,那蛇皮可是姊姊取去了?」

  朱白衣笑道:「墨鱗鐵甲蛇,是很難得遇上的一種怪蛇,玄玉終日飛翔在大山深澤之中,找了好多年,才碰上那麼一條,待他啄死蛇回去找我,你們已捷足先登,我看你們剝皮洗刷很是用心,也就樂得坐享其成了。」

  夢寰道:「我聽三師叔說,墨鱗鐵甲蛇皮,可避刀槍,武林中人視若珍寶,我三師叔失了那鐵甲蛇皮之後,心中很久悶悶不樂。」

  朱白衣盈盈一笑,道:「墨鱗鐵甲蛇皮雖然珍貴,但也算不得什麼神品,你們剝皮洗刷,費了不少手腳,我坐享其成,實在有點不好意思,過幾個月,我送你一件東西,不讓你們白費一場手腳就是。」

  夢寰搖頭笑道:「我倒是未存那等奢望,送不送都無關緊要。」

  朱白衣臉色一變,幽幽輕嘆一聲,默然不語。

  夢寰心知又說錯了話,連忙岔開話題,笑道:「姊姊說我師妹已得你拯救,她現在什麼地方,我們去看看她好嗎?」

  朱白衣不答問話,只是淡淡一笑,點點頭,帶著夢寰向霞琳養息處所奔去。

  楊夢寰自知輕功和人相差很遠,因而一開始就全力施展,他吃得雪參果後,不但病體完全復元,而且精神較病前尤覺健旺,夜色中急步如飛,快若流星。

  朱白衣卻是無其事一般,青衣微飄,步履輕逸,不快不慢,始終和他聯袂並進。

  兩個人奔走一陣,天色已是大亮,東方天際,彩霞絢爛,太陽已快出山了。

  朱白衣突然停住腳步,轉臉望著那燦爛朝霞,呆呆出神,楊夢寰側目望去,只見她嫩臉艷紅,柳眉輕顰,圓睜星目含滿了晶瑩的淚水,嘴角微現著悽涼笑意,聖潔意態中,隱透出幽幽情愁,宛如一株盛放於冰雪中的梅花,清高中,是那樣孤獨,寂寞。

  楊夢寰看得一陣感慨,低聲問道:「姊姊,你在想什麼?」

  朱白衣回過臉笑道:「你看太陽剛出來,可是我們卻快要到了。」

  夢寰聽得一怔,還未琢磨透朱白衣話中含意,她已眨下大眼睛,滾出來兩滴珠,笑道:「走吧!你師妹一定在思念著你。」說罷,當先向前衝去。

  夢寰一面緊追,一面打量形勢,覺得當前山態形貌,甚是熟悉,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,才認出正是先前和霞琳會面的幽谷。

  幽谷景物依舊,仍然盛開五色繽紛的山花,潺潺流水,青青芳草,松幹伸空,藤蘿飄垂。

  兩個人下了崖壁,只見玄玉橫擋在石洞入口,一見朱白衣和夢寰到來,似是已知護守霞琳的任務已完,長鳴一聲,振翼而去。

  楊夢寰急搶兩步,衝入石洞,見霞琳靠壁而坐,頭髮散亂,臉色憔悴,但卻瞪著一雙大眼睛,若在想什麼心事。一見夢寰到來,淒婉一笑,道:「寰哥哥,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會對你說,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石洞中等你。」

  夢寰心中十分激動,忘記了身後邊有位多情多義的朱白衣,跑過去蹲下身子,拉霞琳一隻手,拂著她散亂的秀髮,問道:「你的傷好了嗎?」

  霞琳搖搖頭,道:「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後,什麼都不知道啦,好像是陶玉救了我,不曉得為什麼,我清醒後,陶玉不見了,卻是你的朋友她守在我的身邊。我吐了很多血,要不是你朋友給我一粒藥吃,我恐怕就永遠看不到你了。說完,眼光中無限感激,望著站在夢寰身後的朱白衣──」

  夢寰聽得心中甚是難過,黯然又道:「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?」霞琳未及答話,朱白衣搶先接道:「她傷得不輕,雖然服了我八寶續命丹,也不是一兩天內可以復元的,依我檢查她傷勢情形來看,內腑已被震傷,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礎。筋骨既然未被打斷,似是不應傷得這樣沉重,必是她在受人襲擊時,忘了運功抵拒,全然無備下,受人一擊,因而才遭震傷內腑。」

  楊夢寰已知朱白衣武學淵博,高不可測,決非信口開河,聽完幾句話,心中更是焦急,當下未加思索,衝口而出,問道:「姊姊,這麼說起來,我師妹的傷勢是很危險的了?」

  朱白衣雖已聽得夢寰叫過了千百遍姊姊,但都只有兩人一起,現下當著霞琳的面,不覺臉上一熱,呆了一呆,才笑道:「危險是沒有危險,只是需要較長時間養息。」

  沈霞琳聽夢寰叫人姊姊,心中甚感奇怪,眼神盯在朱白衣臉上,看了半晌問道:「你不是男人,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?」

  朱白衣被她問得甚是尷尬,連忙脫下外面青衫,除去儒巾,露出一身玄色對襟密扣女裝,走到霞琳身邊坐下,笑道:「我沒有告訴你實話,你心裡恨不恨我?」

  霞琳搖搖頭,笑道:「我不恨你。」說完話,轉臉望著夢寰,眼光中滿是懷疑,問道:「夢寰哥哥,你早就知道了,為什麼不對我說?」夢寰心中暗想:我隨便說句慌話,就可騙得過她,也可以消除她心中疑慮,使她安心養傷,只是面對這樣一個善良純潔的孩子,縱是好意的慌言,也是難說出口,就答不上話。

  朱白衣輕聲一嘆,接道:「不要怪你寰哥哥,他就是知道了,也不好對你說的。」

  霞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道:「嗯,姊姊說得很對,你不讓他說,他是不能隨便對人說的。」說完一笑,臉上疑慮全消,看著朱白衣前胸精工織成的白鳳,問道:「姊姊衣服上織的鳥兒真好看,等我傷好了,你教我織鳥兒好嗎?」

  朱白衣露本相,再無顧忌,輕輕把霞琳攬在懷中,笑道:「那當然好,你喜歡我就教你。」

  霞琳很高興地偎在朱白衣懷中,仰著臉,又問道:「姊姊以後還要不要再穿男人衣服?」

  朱白衣道:「穿上男人衣服,在江湖上走動,方便很多,這些事以後我再告訴你,現在你不要再多說話啦,好好養息傷勢,到中午時候,我用本身內功助你療治,等你傷勢完全好了,我們再慢慢的談吧。」

  霞琳點點頭,閉上眼睛,就偎在朱白衣懷中睡去。

  夢寰呆呆地坐在一側,看著兩個絕世無倫的美女,相互偎守一起,也不知他心裡想到什麼?只管望著兩人出神。

  朱白衣換著了女裝之後,那華貴逼人的氣度中又流露著無限的溫柔,她抱著霞琳,如一個母親抱著孩子一般,臉上微泛笑意,神態是那樣慈愛。

  此刻,石洞中寂靜極了,寂靜得聽到了心跳的聲音。

  朱白衣看霞琳沉沉睡熟,對夢寰淺淺一笑,說道:「我走後,她恐怕就沒有睡過,一直坐守著等我們回來,這樣對她的傷勢妨害太大,我本來準備拼盡一瓶靈丹之力,促使她早日復元,可是現在不行了。不知為什麼,我心裡也愛上她了,我要以本身真氣助她復元。這樣不但她傷勢可以完全好了,而且對她內功進境也有很大補益,不過,這需要三天三夜的時間,偏勞你替我們守住石洞,等她醒來時,我們就開始療傷──」

  楊夢寰皺著眉,道:「姊姊這樣對她,我心裡實在感激,只是這種內功療傷,必然要耗去姊姊很多真氣,再說萬一大覺寺和尚尋到這裡來時,我恐怕抵擋不住──」

  朱白衣笑道:「那不要緊,我要大白鶴玄玉助你,假如仍抵擋不住,你就用口嘯傳警,我自會抽身去幫你打敗敵人。」

  夢寰點點頭,不再說話,兩隻眼卻盯住朱白衣看。

  朱白衣被他看得嬌臉紅暈,微作薄怒,嗔道:「你這人看起來很老實,怎麼一下子會變頑皮了?你看什麼?我臉上又沒有花朵兒,讓你欣賞。」

  楊夢寰不是聖人,即使是聖人遇上了像朱白衣這等絕美高貴的女子,大概也有點飄飄然,難於自制,更何況她此刻薄怒佯嗔,倍增嬌態,不自覺衝口而出,道:「姊姊穿著女裝後,那懾人英氣中,又隱透無限嬌柔,看起來,不像穿著男裝時,那樣威儀逼人,我越看就越想看。古人說,秀色可餐,倒非欺人之談了。」說完話,才感覺到,言詞之間,太過放肆,臉上一熱,低下頭去。不敢再看。

  良久後,仍然不聽朱白衣說話,夢寰心中忖道:糟糕,這一下恐怕真的招惹她生了氣啦。心裡想著,微微抬頭望去,那知朱白衣一對明如秋水的大眼睛,也正在含情脈脈地注視著他,嬌靨上紅暈如霞,目光中情愛橫溢,她一和夢寰目光接觸,立時把臉避轉開去。

  石洞中又沉寂了。但夢寰和朱白衣兩人的心裡,卻像大海波濤一樣,洶湧翻動,兩個人誰也不先說話,誰也想不出適當的話說,相對沉默足足有一刻功夫,楊夢寰才緩緩站起身子,步出石洞,踏著草地,信步走去。耀眼的日光下,各種顏色的山花,繽紛奪目,他的心中,也像雜陳著各色山花一樣,是那樣紛亂,但又是那樣美麗多彩。

  他知道自己已面臨到一次可怕的考驗,爾後幾天中,他必須慎重地控制著自己的感情,他已感受到,自己正逐漸地步入了情海邊緣,一不小心,就要跌入那茫茫無際,波浪滔滔的情海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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