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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夢寰聽得一怔,朱白衣也覺到話有語病,趕緊又接著笑道:「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,我們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,叫你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。」說完,帶著夢寰、霞琳向湖邊走去。

  停舟岸邊,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,側臉而立,似是有意躲避著。怕人看清楚他的廬山真面目。

  朱白衣先跳上小船,招招手,夢寰和霞琳雙雙躍登舟上,只見船頭上已鋪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毛毯,毛毯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,桌上八小盤精緻菜餚,一邊白瓷酒壺中,熱氣上騰,朱白衣揮揮手,對岸上灰衣大漢說道:「不用你了,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。」

 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,轉身自去。夢寰幾次見到灰衣人,但始終沒有看清楚他的面目,不禁留上了神,只見他一揖過後,扭頭就走,腳履矯健,轉眼消失,仍是沒有看清楚人家的面目。

  朱白衣左手收錨,右手搖櫓,小舟打個轉,直向湖心駛去,船行雖快,但極平穩,菜餚油湯,點滴未溢。片刻之間,已離岸里許遠近,朱白衣放了櫓笑道:「好了,這裡湖面很靜,我們可以喝酒啦。」

  說罷,伸出皓腕,端起瓷壺,替夢寰、霞琳斟滿酒杯後,又倒滿自己面前酒杯。

  夢寰見他玉腕欺雪,手指纖纖,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,不覺心中一動。但未容他多作遐想,朱白衣已舉杯勸酒,三個人對飲了三個乾杯,沈霞琳已有些力不勝酒,放下杯子說道:「我不能再喝啦!再喝就要寰哥哥揹我回去。」

  朱白衣微微一笑,斜睇著夢寰問道:「你怎麼樣?要不要我再陪你三個乾杯?」

  夢寰笑道:「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勉強奉陪,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。」

  朱白衣端起瓷壺,又替夢寰斟滿酒杯,笑道:「人生難得幾回醉,莫負今宵。」

  說罷,連飲了三個滿杯,楊夢寰剛剛陪了一杯酒,忽聽得霞琳叫道:「寰哥哥,我頭暈了!」

  說著話,嬌軀移近夢寰,慢慢把上半身靠入他的懷中,夢寰細看她嫩臉泛紅,星目半合,柳眉微蹙,實在有了醉意,那還忍心推開她,只好輕輕扶著她,偎在自己身上,笑道:「我師妹稚氣未脫,不懂一點禮數,朱兄不要見笑才好。」

  朱白衣放下酒杯,望著兩人呆了一呆,低聲嘆道:「這孩子這樣純真,倒是少見。」說完,慢慢轉過臉去。

  這一瞬間,楊夢寰似見他眼睛中含蘊著兩包晶瑩淚水,心中甚覺奇怪,正待開口,朱白衣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:「天上新月半圓,人間麟鳳相依,待小弟為兩位合奏一曲,聊表祝賀心意。」

  說罷,緩步入艙,取出一張鑲玉小琴,夢寰細看那玉琴,只見翠玉為胎,金線作弦,盤龍飛鳳,精緻無比,不覺吃了一驚。朱白衣看出夢寰錯愕神情,淡淡笑道:「這張玉琴,雖然名貴,只是知音難遇,徒負這精緻玉琴了。」

  夢寰笑道:「玉琴遇得朱兄,正是寶琴得主,琴果有知,夫復何憾。」

  朱白衣輕伸皓腕,和好琴絃,笑道:「但得一曲知春,玉琴碎而無恨。」

  說完話,纖指走弦,一縷柔細音韻,自琴上揚出,聲韻柔和婉轉,漸漸的,琴聲愈來愈高,聲韻也愈來愈覺淒婉。一波三折,九曲百轉,霞琳人本純潔。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,只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,簌簌下落,終於她伏在夢寰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。

  楊夢寰初聽琴音,只覺聲韻淒婉,聞之酸鼻。時間一久,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,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。

  驀地裡琴聲停止,餘音嬝嬝散入高空,夢寰神志一清,看霞琳已哭得如淚人一般,朱白衣卻手捧玉琴,眼含淚光,站在身側笑道:「楊兄妙解音律,請評評琴韻如何?」

  夢寰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:「聲聲扣人心弦,如聞秋雨夜泣,好是好到極處,只是太悽涼了。」

  朱白衣笑道:「玉琴換得知音淚,從此不為他人彈!」

  說罷,纖指一劃,琴弦盡斷。夢寰一怔,朱白衣又接著笑道:「弦斷琴未碎,異日有緣重聚時,再為你斷弦重續。」說完話,眉目間無限愁苦,慢慢地步入艙中。再出艙時,已恢復平靜神色。

  沈霞琳經這一哭,哭醒了酒意,淚眼圓睜,望著朱白衣道:「你彈的真好聽,把我和寰哥哥都聽哭了。」

  朱白衣笑道:「你喜歡聽、將來我就教給你彈。」

  霞琳搖搖頭,道:「我不要學,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!」

  朱白衣嘆息一聲,站起身子,抬頭看天上月已偏西,凝注兩人一陣,說道:「天色已過午夜,你們也該回去啦。」

  霞琳突然靠近他身邊問道:「寰哥哥說,你的本領大極啦,那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?」

  朱白衣微微一笑,轉臉向夢寰看去,只見他盤膝而坐,也正側臉向她望來。目光中滿是憂慮,似是對慧真子傷勢甚為擔心。朱白衣看夢寰愁苦神情,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,笑道:「你愁什麼呢?吉人天相,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。」

  夢寰搖搖頭。苦笑道:「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,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蕭老前輩身上,那知蕭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,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,但不一定有效。不難斷言,家師求藥心切,已和澄因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巖去,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,技不如人,保護師叔,頗感惶恐──」

  朱白衣淡淡一笑,接道:「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那姓蕭的女子動手,招術、功力都不算太差,一般武林道上的人物,你已是足可對付,如果碰到高手,那就有些麻煩了。」

  說到這裡一頓,轉轉眼睛又笑道:「至於蕭天儀,不過是浪得虛名,他說金線蛇毒,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,那倒是未必見得。」

  夢寰聽得俊目圓睜,問道:「怎麼?難道朱兄醫得金線蛇毒嗎?」

  朱白衣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,笑道:「蛇毒既已浸入骨髓,不管多高明的醫術,也難醫得。」

  夢寰默然垂頭,朱白衣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。

  這一陣,小船上靜極了,沉默中楊夢寰聞到朱白衣身上散發出來陣陣甜香,如芝似蘭,幽幽沁人心肺,但和他常從霞琳身上聞得的香氣,大是不同,香雖清淡,卻是令人欲醉,不覺側臉向身旁的朱白衣望去。

  朱白衣已警覺到,緩緩起身,斜睇著夢寰,嗔道:「你看什麼?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,還看不夠嗎?」

  說完一笑,走到船尾,搖著櫓又笑道:「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!」

  夢寰皺皺眉,暗想:怎麼他在無意之間,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?

  不大功夫,小船靠岸,朱白衣送兩人登岸後,對霞琳笑道:「你要好好地看住你寰哥哥,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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